第74章

人常说,福兮祸所依,此言是有道理的。

段烨霖刚在小铜关坐定,底下人就冲上来传报,说是军统府上出了条命案。

这事本来也不会惊动段烨霖,只是今儿天还没擦亮,袁森因为有要事就赶去了临县,这才传到了小铜关里。

先是一听,死了个老管家,没人多在意,可是再一听,是被一根金钗插死的,这就很有意思了。

段烨霖带了一行人匆匆赶到军统府上,袁野已经带着自家的人查了一遍,他本人也蹲在案发现场,细细地观察。

老杨头的尸体是一大清早想要开后门的丫鬟发现的,袁野一看见那把金钗,吓得连忙跑回自己的屋里,可是袁老太太给他的那根,还在匣子里好好躺着呢。

在段烨霖来之前,他偷偷比对了一下,花纹确实极为相像,只是杀死老杨头的那根和杀死都督的一样,略粗糙一些,不比袁老太太的那只精致。

这间小柴屋倒是也简单,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老杨头坐在地上,背靠着桌腿,一手扶着伤口,一手拽着什么东西,血液从他身上流淌到门槛处。

段烨霖进门时看了看,门口的足迹都已经被清理过了,他道:“门外无血,人是在屋里被杀的吧。”

袁野抬起头,略惨白地笑了一下:“让司令见笑了。”

段烨霖走到老杨头的尸体面前,两个指头在他心口处探了一下,见到那只金钗就笑了:“那家伙,果然还在贺州城。”

袁野也长长叹了一气:“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凶手的目的果然深不可测,先是都督府,再是军统府,所谋甚远。”

“只是我不太懂…凶手为什么要杀一个管家呢?”乔松走上前来,挠着头发,“若是来寻仇的,和…和一个管家能有什么仇怨?再说了,真是只和这老人有仇怨,何必辛辛苦苦跑到军统府里来杀?”

段烨霖试着把那根金钗拔下来,听到乔松的话便道:“要什么事情都这么一目了然,还要我们来现场查什么?”

金钗扎得很深,段烨霖微微用了一点力道才把它拽下来,看了看金钗变形的程度:“从上往下插的,凶手应该比老杨头高一些。”他问袁野:“有别的伤口吗?”

“没有,唯此一个。”

“是个好手,”段烨霖嘴角勾了勾,“一次毙命,直断心脉,干脆利落。”

看了看老杨头捏紧的右手,段烨霖伸手过去,对着关节用一点巧力,那手渐渐就松开,里头掉出来一个桃木护身符,像是寻常庙里求来的玩意儿。

偏过头再看过去,血迹指引的地方,一直连通到一边柜子抽屉上,到处都有血手印,显然这个桃木护身符是从里头拿出来的,能握得那么紧,必定是死前老杨头亲自所为。

乔松带着法医在这不足几人站立的房间里查了查,大家都摇摇头,似乎没发现什么关键证据。

袁野一看就心里有点数了:“这个凶手怕是连屋子也没进,在门口就动手了。”

大家听他这么信誓旦旦下结论的语气都惊了一下,等着他的下文。

“这门是往里开的,门面外侧有血,里头却没有,而门槛里面有血,外面没有,说明是在门口动手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凶手的足迹甚至翻动过的痕迹,老杨头更没有被捆绑被捂嘴,说明他动了手就走了,也能证明这是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老杨头会叫人,因为他有把握这一击下去,他撑不到被救的时候。”

乔松听了一会儿,提问:“那许是他进来过又清理过呢?”

“不会,门外是潮湿的泥土地,进来的话一定会留下很难清理的痕迹。而我们进来的时候,地上都是老杨头的血溅上的第一现场,一点儿被破坏的痕迹都没有。即便那个凶手进了门又仔细地擦了自己的足迹,难道还能保证这满地的鲜血一点儿也不碰到吗?”

众人低头看了看,果真如此。

说到这里,这个案子可谓是简单至极,正是因为太简单了,以至于毫无头绪。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段烨霖一直在翻看那个桃木护身符,突然出声:“老杨头生前信佛么?”

袁野抬头:“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上香,从他来我家做事开始从未间断。”

“他家可还有什么人?”

“没了,五六年前他独子因赌债缠身被人砍死,从此他便孤身一人了。”

“那就有意思了。”段烨霖抓着那个吊坠,垂在袁野面前给他看,袁野定睛仔细观察, 这个桃木护身符他在老杨头身上常常见到过,从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见袁野没看出来,段烨霖伸出一指头,指指上面的字:“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上头刻的小字是往生咒,一些咒文和印记也不是辟邪的,通常这样的东西,是拿来超度亡灵的。”

“许是老杨头为自己儿子超度的。”

段烨霖将桃木底下刻得年份露出来,又道:“这东西得有十几年的岁数了,你说他儿子是五六年前横死的,那么这东西就不会是为他儿子所求。”

乔松觉得段烨霖有些钻牛角尖:“司令,一个符而已,老人家身上带点这玩意儿不是很正常吗?”

然而此时,只有袁野才真正理解段烨霖的意思了。

这个年头极久的桃木往生符出现在一个被杀死的老人身上,的确大有文章。

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不正常,确实不正常!”

“怎么说?”

“你看!”袁野指了指那个被翻开的抽屉,“老杨头是受了伤后,垂死挣扎拿出这个桃木符咒的,试想一个人,被人谋害,倘若还有一点点的气力,为什么不是呼救?为什么不留下一点有关凶手的线索?而是宁愿白费力气去拿一个超度用的符咒?”

乔松一拍脑袋:“还真是!府里上下都说,昨夜半点动静都没听到,虽说这里离得远,可若是大声喊一喊,总还是有下人听得见的。”

“这只能说明…说明是……”

“是冤魂索命。”

门口突然传来一句苍老但是掷地有声的话语,众人回头看过去,只见逆光的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素衣,然而表情端庄沉稳,颇有大家风范的老人家。

她被人搀扶着,走得虽然极慢,但是每一步踏得结结实实。

袁野一见着她,先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再是猛地迎上去。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