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医院的门口,袁野坐在台阶上,脚边是几个空酒瓶,埋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他略微动了动,踢到酒瓶,瓶子咕噜噜滚出去很远,他的眼神追着看,却没有什么光彩。

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车上蹦下来的小井跑到他面前说:“少爷!我特意跑去跟丢凶手的巷子看了,你猜我发现什么?那巷子里头有个井盖,井盖的插梢被人敲断了,我打开井盖这么一瞧,嘿!里头是前段时间修建的军需储藏室!凶手当时一定躲里头了。”

发现线索令小井十分激动:“我还特意去问了工人,说这些井盖,正好都是出事那天晚上到第二日凌晨通宵忙活着盖上的。细问时间啊,都是放烟火之后才开的工,也就是说,我们追凶手的时候井盖都已经盖下去了,我愣是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弄断的插梢?总不会随身还带着榔头吧?”

他兴致勃勃说着,说完了发觉袁野怏怏的,忙问:“怎么了少爷?您……您喝酒了?您别不开心啊,咱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小井…”袁野拍了拍他的手,很疲累的模样,“凶手是谁……不重要了。”

“你、你别灰心啊,少爷。”

“你也别叫我少爷,我也不是什么少爷了…”

“少爷…”小井被他说得有些想哭。

袁野摇摇脑袋,想醒醒酒,却觉得更加迷糊。

“府里怎么样了?”

“该抄的都抄完了,就连府邸…下个月也要变卖了。不过啊,老爷藏在佛堂后面的小库里还有些值钱古董,我把少爷、夫人、老爷和老太太东西收拾了一下,咱们得找个新住处了。”

听到此处,袁野抬起头来,很严肃地说:“将那些古董都卖了,全数捐了出去,一分一毫都不要留!”

小井忙伸手去摸袁野的额头:“少爷你疯了!咱们就剩这么点了!都捐了,你可怎么办啊!”

“我让你捐你就捐!”袁野斩钉截铁,一点犹豫也没有,“你不明白,那钱不干净。”

“可是…可是…唉…我知道了。”

小井也耷拉着脑袋,坐在台阶上,像只被主人训斥的小狗。

明天是个什么光景,真是无法想象了。

袁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一种安慰。看着小井稚嫩的脸庞,他问道:“小井,你父亲走了也有八九年了吧?”

小井的父亲一个地痞,经常讹人钱财,生前欺压不少良民,终有一天喝多了酒,被人砍死了。

因此,小井小时候被同龄的小孩子指着鼻子骂小地痞,常常被欺负,同人打架。

“是啊,连他的样子我都快忘了。”

“那你可有怪过他?怪他为非作歹,怪他连累了你?”

袁野这番话,问得自己眼眶红热,指尖微颤。

小井想了想,摇摇头:“即便他对别人不好,从没对我凶过。他是我父亲,他再坏,我永远不会弃他。”

说完他笑了笑,整张脸比阳光还明媚一点。

很简单的道理,很质朴的话语。纵然家人过错再多,你也无法割舍这段情。

袁野看着看着,仿佛积压在心里的阴霾被清风吹散,阳光眼里直射进来,因为太温暖,以至于一点眼泪就漫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若无其事地偷偷擦掉,站了起来,整整衣领,强打一点精神出来。

他对小井说:“你在这儿看着点,我去个地方。”

“少爷,我陪你去吧。”小井担心袁野的状态会出事。

袁野露出他一贯从容的笑:“放心吧。我要做的事,只适合我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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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喜寺里,一坛香炉,三根清香,九根红烛,焚烧数段往生咒。

许杭在灵前叩了叩,坐了一整日,这才起身去长陵大师禅房内喝茶。

长陵道:“你许久未来了。”

许杭回:“忙。”

今日泡的是正山小种,气味甘、沉,涤荡杂念。

“每次见你,你都像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可眉眼之间的愁意不散,”长陵觉得今日这一泡没有昨日的好,“今日,更是觉得你心情不佳,饮茶不知其味。”

许杭索性也不喝茶了:“我还好,只是觉得有点儿夏乏。我没那么容易倒下。”

长陵干脆换一杯白水给他:“虽不知是什么事,但我总担心,等你想做的都做完了,是否世间之事你也就无所留恋了?”

许杭听完,垂下眸子:“或许到时候你腾一间禅房给我,我也剃了发出家去?”

长陵轻笑:“那我的茶可不够分的。”

冲泡到第三轮的时候,许杭眼角瞄到长陵坐着的塌上,一个草席枕头上,一缕长长的头发勾在边上。

那头发乌黑亮丽,可想而知其主人有一头多么傲人的秀发,能留在枕上,必是卧眠于此。

可这里…是寺庙,寺庙里的和尚更是无发。

他打量了一会儿,收回眼神,看着茶壶,突然问道:“说到茶……虽说我许久没来了,可你怎么换了红茶来喝?我记得生普仍有许多。”

长陵竟也不避讳:“你虽不来,倒也有别的施主来,一来二去也就喝完了。”

许杭盯着长陵看了一会儿,看得长陵很是不解:“怎么?”

“你并非自愿出家的,而是生来就在寺庙内了,我很好奇,若是有机会踏入红尘,你是会蓄发还俗还是佛心依旧?”

长陵双手合十:“既然生在此处,那就是命数,自当终生奉佛。”

神情语气,毫无动摇。

出寺门以后,许杭见着扫地的小沙弥,伸手招呼他到一旁来问话。

“近来,是不是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常常来找你师傅?”

小沙弥握着扫帚瞪大眼睛:“许施主可是算命的?这都能知道?”

看自己猜中了,许杭又问:“她为何宿在你师父禅房里?”

“她偶尔会喝醉酒,醉醺醺地倒在寺门口,虽说醉酒之人不宜入寺,但是师父怕她酒后惊风伤了性命,只能把自己的禅房让给她睡,彻夜照顾她。事后虽也劝过那位女施主,可下次,还是这样。”

听到这里,许杭心里已经是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