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帝国裂变(50)(第3/5页)

“他们不是真的要杀晁错,而是举起了一面让我父亲无法按下去的旗子,为他们自己的行动遮羞罢了。”

“而当我的父亲忍痛按下旗子的时候,他们的狼子野心便遮挡不住了。”

“其实他们只是想要造反而已。”

她语气平缓,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军臣单于却听得有些入迷。七国之乱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匈人部落还在其中插了一手,想着捞上一笔,然而汉军平乱过于迅速,他们还没来得及动动弹,叛乱就已经被平息了。

当时匈奴骑兵都快抵达关隘了,只能讪讪掉头。虽然这事是左部和人商量好的,但大单于也知道些,当时他嗤笑大汉皇帝的软弱,如今听起来……“你的意思,你父亲当时就是看透了这一点?”

南宫十分谨慎地回答,“父亲的想法,南宫看不透。”

“呵……”军臣单于笑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在思考。

他觉得南宫公主说得有几分道理,他现在遇到的情况确实和当时汉国内乱有些相像,而无论如何也不肯听解释的各大部落亦是证明这一想法的铁证。

他沉吟了下,眸光阴狠似独狼,五指成拳,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南宫的视线自那上头飘过,然后她执壶倒下两杯热茶,一杯往大单于那儿推了推,一杯自己慢慢饮下。

茶水内泡了些树叶,颜色看着就挺古怪,据说是汉国最近兴起的吃法。大单于连试一下的兴趣都没有,这茶也没动。

他缓缓站起了身,一步步向外走去,南宫放下茶杯看过去,“这么晚了,大单于去哪儿?”

“男人的事女人别管。”军臣单于掀开了大帐的门帘,夜晚寒凉的空气钻入,将带着些甜味的香料气息吹散,他丢下一句「看顾好孩子」便大步跨出。

留在帐内的女人微微抬起眼帘,无声地叹了口气,举起银钗将香篆打散,原本明灭的火星很快就被香灰吞没。

南宫公主吐了一口气。她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双手,然后站起身来就要出帐,哪知就在此时王帐的门帘被掀开,一个侍女恭敬地带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来,“大阏氏,殿下找您……”

“快出去!”南宫公主斥道,她瞪了那侍女一眼,“不是和你说过,焚香时候不要带着殿下进来吗?夜里又要闹了。”

“哎呀!”侍女呼唤一声,“是奴的错,请大阏氏恕罪!可是小殿下急着来找您……”

她立刻跪下求罪,但不知为何有意无意地并未将金日磾带走。南宫眸光一闪,她叹了口气将侍女扶起,“没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香对身体也没有影响,只是小孩子鼻子灵,闻多了总归不好,我小时候母亲也不让我多闻……说我闻了香夜里会闹。金日磾的性子你也知道,要是闹起来一夜就没法睡了。”

将侍女扶起之后,南宫公主伸手抱起了皱着小鼻子一脸委屈的儿子,“哎哟!我的孩儿,这是怎么啦?这小脸皱的。”

“阿妈~”金日磾将小脑袋蹭到南宫公主的颈侧,小动物似的蹭了蹭,“阿爸,凶凶。”

“嗯?”南宫看向侍女,后者恭敬道,“半路遇到大单于了,大单于似乎有心事……”

她什么都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南宫抿抿唇,并没有多做追问,“金日磾,那阿妈陪你去骑马马好不好呀?”

小男孩立刻点头,南宫于是又说:“男子汉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流眼泪哦。”

“哦。”小男子汉扁扁嘴,伸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阿妈,我好啦。”

“哎。”南宫掀开了帘子,光暗交错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有几分狠厉,但等侍女跟出来后又恢复了柔顺模样。她抱着儿子到了王帐饲养马匹的位置,然后她随意挑选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翻身上马,将儿子放在了前面。

南宫拒绝了奴隶的跟随,只带了几个侍女,她一路小跑,吸了好几口凉气才稍稍冷静了下来。怀中的小儿子因为马匹急速奔跑而兴奋得大喊大叫,还让母亲加速。

南宫自然不敢跑得太快,她捏捏儿子的脸颊肉问道:“好啦,这里没人啦,怎么不开心,告诉阿妈,嗯?”

金日磾嘟起嘴巴,“我原来要去找阿父玩的,但是阿父说他没空,让木泽姐姐带我去找阿母,还让我在阿母这里多留一会。”

“我才没有闹脾气呢!”

“好。我的金日磾最勇敢了。”南宫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她轻轻夹了夹马腹,在儿子一再要求更快一些之后让马匹提速。

孩童欢快的笑声破开了田野,附近的牧民们抬头看见,见到原来是美丽的大汉公主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南宫公主的心情却在儿子的笑声中更加沉重了。

大单于在怀疑她,为此他不惜用他们的孩子来试探她,用他们孩子的性命来试探她!

对于一个母亲,一个在异国他乡除了孩子没有任何精神依赖的母亲来说,这简直是再有效不过的试探。当看到侍女抱着金日磾进入的时候,南宫感觉到就连内脏都在沸腾的痛楚,若非她焚烧的香料当真不是毒药,那一瞬间她断然无法保持冷静。

大单于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狡猾,也更加不择手段。

必须离开这里,而且她要带着金日磾一同离开。如果继续留在这儿,南宫毫不怀疑她的儿子会成为军臣单于的工具。只是究竟该怎么行动,她还要再想想。

十余日后,单于庭热闹了起来,各部落首领前来单于庭要个说法,对此大单于的做法是——杀。

他一连诛杀了十数个部落首领,强权镇压下了所有的声音,整个草原上就连风声也完全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

军臣单于扯出了一抹冷笑。

这就对了嘛,他们是匈人,是大草原的子民,正如祖训一般,只有强者才拥有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别人的资格。

他之前怎么就忘记了呢?他居然还想要和这些人讲道理。

军臣单于将之前的愚蠢归功于自己最近过于仁慈了,若是放到十数年前哪里有人敢这样对着他发出质疑。而现在,他重新用自己的强大巩固了话语权。

而且大巫的人选久久未定,让这片广袤的草原中一时只存在他一个人的声音。

军臣单于着迷于这一感觉,他告诉自己,软弱的大汉都只有一个声音,强大又睿智的匈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声音呢?如今的匈奴大巫由其弟子暂代,而这个代字何时去掉却全掌握在军臣单于手中。

而事实上,草原上并不认可他这样粗暴的行为,众人虽然因为大单于的专制而不得不暂且接受,但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够爆发出来。这一年的秋季迁移就是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