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3页)

陆掌柜也一副惊讶的样子:“邢老哥,你不是在千里楼么,怎么来这了。”

邢掌柜拱手笑道:“实不相瞒,这画堂秋也是我们千里楼的生意。我身为大掌柜,管两家店。听闻陆老弟有一丛极品红珊瑚,确有此事?”

“邢老哥请看……”

临近过年,盛京又下了一场大雪。

除夕前一日,陆掌柜冒着雪来找唐慎。他拍拍肩膀上的雪花,道:“小东家,明日邢掌柜约我去他家吃年夜饭。他知道我从江南来,在盛京没有亲人,所以约我过去。”

唐慎想了想:“可曾想好,送什么年礼?”

陆掌柜道:“肥皂、香皂和黄金缕,其实这等东西在盛京早已出现过,是行路商人从江南带上来的,不是稀罕玩意。邢掌柜也有这些。”

唐慎笑道:“你明日带一盒黄金缕去。”

陆掌柜愣住:“小东家,我方才说邢掌柜早就知道黄金缕,且家中也有。”

“你带一盒黄金缕,这盒黄金缕不要用姑苏府珍宝阁的包装,也不要用金陵府锦绣阁的。你从画堂秋买个首饰,就以画堂秋的盒子,装着这盒黄金缕送上去。”

陆掌柜一听立刻明白,他拱拱手,道:“小东家今年不过十五,有时我却觉得,我活了这三十多年,在经商上却不及您啊!”

唐慎哈哈一笑:“再说就过了。”

言下之意,马屁拍够了,再拍就该拍到马腿了。

陆掌柜故作不懂地挠挠头,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肥皂和拨霞供的事先放到一边,过了年,唐慎开始全力读书,一门心思准备会试。

说来也是奇怪,临了会试,王溱竟然没再让唐慎每天写一篇八股文。

今日唐慎来到尚书府,把自己这两天练的字交给王溱看。王溱大致看过一眼后,放到一边,对唐慎道:“近日可曾去放生?”

越来越多的举人聚集到盛京,随着会试日子的临近,他们开始临时抱佛脚。

每天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这是抱佛脚;到花鸟市场买一些动物,到观音寺、相国寺去放生,这也是抱佛脚。越到会试,举人们各种祈祷高中的姿势就越来越奇怪。放生还是正常的,唐慎今天来尚书府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年轻举子站在尚书府门外,作揖参拜。

“听闻这就是王子丰王大人的府邸,王大人被圣上夸赞为‘状元无双’,咱们拜他一定有用!”

唐慎:“……”

按照这说法,他每天和王子丰朝夕相对,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该中进士,否则哪里对得起王子丰的名号!

唐慎默了默,道:“没想到子丰师兄也信放生一说。”

王溱:“你不信?”

唐慎心想,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唯物主义的大力推崇者,我能信这个?

王溱叹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唐慎:“师兄?”他总觉得今天的王子丰有哪里怪怪的。

“我早上命管家给你买了几只动物,如今就让你放生他们吧。”

唐慎一头雾水地跟着王溱来到尚书府后院,管家早已拎着一条鱼、一只兔子和一只鸡,在那边候着了。

这竟然还是有备而来!

王溱:“拿起这条鱼。”

唐慎:“……”乖乖拿起来。

“将它放生吧。”

唐慎拎着鱼来到池塘,将鱼轻轻放进池塘里。然而他刚放进去,就见管家站在池塘边开始洒鱼食。这条刚刚逃出生天的鱼也是蠢得可以,明明才被人类逮上岸,现在刚被放生,见着鱼食又凑了上去,被管家一把抓住,拎了上来。

王溱认真道:“看来它与我们有缘,不想就此离去。”

唐慎:“……”

王子丰你有病啊!!!

接着王溱又道:“拿起这只兔子。”

唐慎再拎起兔子,按着王溱说的,往后院花园里一扔。不过多时,果然见到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把被捕兽夹夹住的兔子抓了回来。唐慎再放生鸡,又被管家抓回来。

王溱仰天长叹:“鱼兔鸡若此,我等不可辜负它们的一番心意。管家,烧了吧。”

唐慎早已看透这个人,他插嘴道:“我喜欢吃麻辣的。”

王溱动作一顿,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转头看向唐慎。清澈的双眼在少年身上停留许久,以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唐慎。片刻后,王溱回过头,对管家道:“听景则的,全麻辣了。”

管家:“是。”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起吃饭,吃的就是被唐慎亲手放生的鱼、兔、鸡。

吃完饭,唐慎告辞离开。难得,这次王溱竟然亲自送他出门。

皎皎月色下,王溱身穿白色锦袍,如同月中人。唐慎临走时,他脚步顿了顿,回头又道:“子丰师兄今日的所为,可是要告诉我,若想高中,必须得靠自身努力,不能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王溱惊讶地看他,回过头去问管家:“我今日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管家老实巴交地摇头:“公子没说过。”

王溱好像得了健忘,这才回头对唐慎道:“你听,我没说过。”

唐慎哭笑不得:“景则先行告辞,师兄别送了。”

来到盛京一年,唐慎也认识了王子丰一年。

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王子丰时做出的判断一样,王子丰其人,深不可测,唐慎至今没看懂他。但是渐渐的,唐慎有些明白,自己这位师兄最喜欢、最擅长做的是就是绕着弯子说话。比如这次,明明是不想他学那些临时抱佛脚的举人去放生动物,偏偏不肯说,而是假意让他放生,实则不喜这种行为。

这种行为在后世有种称呼,唐慎心想:“不说人话!”

然而,这或许就是官。

这就是官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唐慎看着天上的明月,静静地感叹着。

二月初九,会试开始。

天还没亮,考生们来到盛京贡院,在门外等候多时。奉笔拎着长耳考篮,姚三给唐慎披上裘衣。这才丑时,没曾想他们来到贡院门口,竟然又见到了尚书府管家。如同唐慎参加乡试时的那次一样,管家也拎了个长耳考篮。

王溱出身琅琊王氏,很多东西哪怕唐慎有钱都买不到,比如烧起来不熏眼睛的银丝蜡。将长耳考篮里的东西综合了一下,唐慎与管家说了几句,就见盛京贡院的大门巍巍打开,两排官差从里头走出,高声喊道:“考生进场!”

一个官差喊完,又是一个官差继续喊。

一连喊了十二声,声彻云霄,保证贡院外的每个考生都能听见。

唐慎拎起长耳考篮,道:“我先进去了。”

管家道:“唐小公子,还有一事。”

唐慎停步:“何事?”

管家道:“我家公子命我来之前,托我向唐小公子带一句话——人人都记着状元,却鲜少有人记得会元。下个月的殿试,您可曾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