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毛巾带来的震撼比想象中还大。

时亦恢复人形下了床,插上饮水机烧了点水,翻出桶方便面泡上,在书桌前面坐了整整半个小时。

然后依然没太能想明白,自己这个新舍友的脑回路究竟长成了什么形状。

匪夷所思。

下午可能是外出活动的时间,整个宿舍楼都挺清净。林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出门以后就一直没再回来。

时亦到最后也没能靠自己得出问题的答案,顺利把怎么都捋不顺的逻辑死结打开。

那条毛巾在床栏杆上挂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他整整齐齐叠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地收进了衣柜的最里层。

不能看。

看就是屁股。

时亦决定给脑子里换点儿新的内容,翻出本竞赛题,边吃方便面边刷了几页。

明天开学,下午没什么安排,行李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

其中一个行李箱被他立在床边,竖着客串了个能活动的置物架,上边放了好几摞衣服。

另一个里面装的都是实在不知道怎么用上的东西,他本来想寄回去,最后还是塞进了衣柜下面,好不容易顶着门合上挂了锁。

东西不少,收拾完看着其实还行。

就是书带得有点多,书架上没放下,又在桌上叠了一摞。

时亦搁下笔,翻出两本全新的习题,把剩下的码齐磕了磕,推回桌角。

他的参考书有不少,模拟题竞赛题各省真卷乱七八糟的一堆,有不少其实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但时母不太清楚他用哪本不用哪本,又十分担心少了一本就会摧毁他的学习进度,临走前都给他装进了书包里。

掏出来往桌上放的时候,分量沉得他都差点怀疑自己当时能把这堆东西弄上来,可能是因为临时被注射了什么变身效果的神秘血清。

翻过去两页没什么价值的题目解析,时亦低下头,握着叉子在桶里来回转了几圈。

方便面是临走买的,命运很多舛,跟随行李箱翻滚了不止一次,碎得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叉子能掌控的范围。

他徒劳地努力了一分钟,终于决定选择放弃,扔下叉子端起面桶。

手机被两个小时的通话彻底榨干了电量,正在床上充电,忽然嗡嗡响起来。

他最后草草喝了几口汤,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

没有备注,号码是家里的座机。

时亦翻出耳机插上,按下接听。

“小亦?”对面的声音有点犹豫,“……到宿舍了吗?”

“嗯。”时亦说。

时母顿了顿,轻声问他:“顺利吗?学校人多不多——”

时亦没立刻回答,侧过头,把耳塞往外调了调位置。

下一秒,刺耳的磕碰声不出意料地响起来。

也不知道一个电话听筒折腾了几轮,再安静下来,对面已经换了时父格外严厉的声音:“不回消息,翅膀硬了?”

时亦没说话。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时母打断他:“小亦,你爸刚回家,妈跟他解释……”

“解释什么?”时父的声音满是火气,“心理医生也给他找了,要转学也转了!还有哪儿不满意?”

时母有点急:“都过去了,说这些干什么?”

“你问问他过去没有!这两年他惹了多少祸?上个学好像谁都欠他一样!我们当初什么条件?也没见这么多矫情毛病……”

时亦觉得他们两个大概率还得吵一会儿,顺手挂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站了会儿,把手机调回了飞行模式,点开了个离线歌单。

睡得确实有点沉,手机开了震动,居然也没听见有短信发过来。

都是家里的,不到半天攒了二十来条。大概是因为他没忍住挂了电话,又一直不回消息,有几条一打眼扫过去就都是异常醒目严厉的感叹号。

时亦没准备动脑处理这些消息的含义,按着短信图标,往后拖了两个屏幕,松手,切回主界面。

眼不见心不烦。

十七年下来,时亦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掌握最纯熟的生存技能。

他戴着耳机,跟着里面的歌低低哼了两句,拿过桌上放着的相框,抻了两张纸,重新擦了擦。

相框里放了张单人照。

挺慈祥的老太太,花白卷发,戴着花镜,冲镜头和蔼地眯着眼睛笑。

时亦把相框最后一点儿地方擦干净,戳在了书架二层空出来的一小块。

台灯是学校统一配的,造型不错,灯光也很柔和,暖黄色的光正好罩住相框的边缘。

手机扔在桌上,非常老实,一点儿都没再烦人。

耳机里的歌挺轻快,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哼哼,来回调整了几次相框的方向,总算确定了个合适的位置。

他来回看了看,满意地吹了声口哨,准备收回手,手指却忽然顿了下。

站了半晌,时亦的手一点点攥实,又把耳机摘下来。

窗帘还被字典牢牢怼着。

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暗了一个度,跟台灯的光芒交织在一块儿。

宿舍楼外是后墙,再外面就是学校后街,现在正好是下班的时间,人来车往商贩吆喝的喧闹声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寝室里挺安静,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时亦扶着桌沿坐下,屈起手臂,俯下肩膀埋进肘间。

闭上眼睛,慢慢收紧了胳膊。

-

虽然没拜托过对方,但毕竟也被莫名其妙地田螺了一下午,除了毛巾之外的事,其实还是有必要跟人家道个谢。

时亦特意备了两本新练习册,等了一个晚上。

然后再也没能见着他的新舍友。

晚上临上床前,他还特意抉择了几秒钟,给失落在不知道世界哪个角落的新舍友善良地留了个门,没反锁。

结果过了一整宿,这扇善良的友谊之门也没被任何人推开。

曙光从外头一点点漫开,透过窗帘大摇大摆挤进来,寝室的起床铃声雄赳赳气昂昂地响彻楼道。

时亦睁着眼睛,听了会儿可能是直接从冲锋号借过来的起床铃,撑着胳膊坐起来。

对面的床铺还是规规整整的,理直气壮地宣布着床上的人一宿都夜不归宿,欢迎检查欢迎举报。

时亦觉得这要是个游戏,现在这会儿应该“叮”一声,从两张床中间跳出个-1。

友谊减一的声音。

对着张空床运了会儿气,时亦抹了把脸,下床洗漱穿衣服,翻出新校服套上。

然后拎着书包,锁门去了教室。

反锁。

作为省内有名气的学校之一,河高其实挺受广大学生跟家长的欢迎。

一方面是因为升学率向来很好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各种条件都确实不错。

尤其刚搬了新校区,环境好得数一数二,教学设施一应俱全,绿化做得尤其叫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