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朵白莲花(10)(第4/5页)

“那酒就是先帝时候专用来整治不听话的宫妃的呀,”夏挚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轻而易举地抓住陆阖抗拒的两只腕子,按在头顶,去折腾他的衣服,“据说滋味儿得很,你可喜欢?”

“……”

“你乖乖的,”帝王温柔的嗓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和威胁,“傅家牵连出的剩下那些人,我就不追究了。”

“陛下……”

陆阖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不怕死,甚至不怕痛苦刑囚,但……这样的羞辱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有如此命运落到自己的身上。

夏挚不动神色地等着他做出选择,眸色渐渐加深。

即使是他,这样子的陆阖,也是从未见过的。

年轻将军平时穿着打扮总是一丝不苟,常服官袍虽多是灼灼艳色,却总严谨地将能遮的地方都遮起来,领子恨不能高到下巴。更莫说他年少得志,为显威严总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像远山上的积雪,又冷又远,触都触不到。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衣衫散乱,无力地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任人施为,翻覆间可搅动大半个天下风云的手掌用力到指节泛白,却仍是对他的钳制无从推拒。眼周通红,似是要落下泪来。

夏挚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快要忍到爆炸了。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漾着清澈的泉,粼粼地颤了颤,终究还是无力地闭上了。

“陛下……切莫食言。”

夏挚的手蓦然一紧,在那对白皙的腕子上留下了发紫的抓痕。

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可是,汹涌而至的怒火,却半分都不见减少。

就为了那些腐儒,那些愚蠢到只知祈求不知奋斗的贱民,你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献出来,是不是?

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压迫者,剥削者,卑劣地觊觎你的可怜虫,你是在可怜我吗,嗯?

既然如此,倒却之不恭。

夏挚的眼睛发红,他居高临下,恶狠狠地从牙缝中逼出四个字,像野兽那样撕咬下去。

“你——自——找——的!”

……

傅辰桓一天里第二次从晕晕沉沉的昏迷中醒过来,他后脑勺像被劈碎了似的疼,身周浮动着浓郁醉人的檀香味儿,还夹杂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身下是软和又毛绒绒的触感,傅辰桓撑着地面,艰难地晃晃脑袋里的一汪水,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意识。

他好像是在……皇宫?

皇宫!

意识霎那间猛然回笼,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似乎眼看见陆阖将那盏不知是什么的酒从狗皇帝手里接了过来!

傅辰桓还未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似乎已经自动将陆阖划进了己方的阵营,甚至升起了一番同仇敌忾的心思,可想到那杯绿莹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酒水……

他竟然开始为那个几个时辰前的生死仇敌而心急如焚。

可……

傅辰桓惶急地环顾四周,他很快确定自己仍在晕倒之前的那处宫殿里,整个殿中昏昏暗暗,到处是鬼影似的纱帐和烟气,陆阖和皇帝都不知去了哪儿,他费力地站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要往哪边去寻。

——上一次擅自跑出去给陆阖添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更别说现在是在宫里,傅辰桓不能确定,自己这次若再乱跑乱逛,会不会再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但陆阖现在分明生死未卜,他……

就在这时候,有些奇怪的模模糊糊的声响钻进了他的耳朵。

有人在小声说话,掺杂着痛快的笑意,却听不到另一人的回应,只间或有抑制不住的只言片语漏出来,似是极尽忍耐,低沉又悦耳,只一忽便又被按下去,衔接上更长久的沉默。

傅辰桓猛的一个激灵。

他牙齿在打颤,双眼瞪得大大的,指甲都扣进了掌心,尽管在心底拼命告诉自己不可能,却还是仿佛受到了魔鬼的蛊惑,轻而无声地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摸过去。

不……不会的……

一定是我想错了,我、我怎么这么龌龊……不可能的……!

陆、阖……

可他离得渐近了,仿佛有灿烈的火骤然烧在眼底,男孩儿一瞬间眼瞳深痛,他觉得喘不上气,一吞一吐之间的气流仿佛着了火,他隐约看见威远侯那张端严艳丽的脸在光影明灭间一闪而过,看到他深蹙的剑眉,颧骨上不正常的酡红。

傅辰桓腿一软,跪了下去。

“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几个酸儒,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放过便放过了……还能在这事儿上骗你不成?”

“你听话,枫铭……”

似乎是岩浆在傅辰桓脑子里掀起了巨浪,他死死地捂着嘴,牙齿将拳头上咬出淋漓的血痕,一个字也没出声。

他弱小、愚拙,分不清善恶,在皇帝面前他弱小宛如蝼蚁,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作威胁,就连发出声音,此时也只能在别人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划出更淋漓的鲜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前世今生,他行差踏错的每一步,之所以还能苟活,不过是有人在为他承担后果。

他想着,三年前长安街上,凯旋而归的威远侯鲜衣怒马,俊俏儿郎,倾倒京中多少深闺旧梦,那时父亲攥着他的手,他们融在人群里,热烈欢呼振臂的百姓满面油然欣喜,父亲轻叹了一声,带着些无奈而骄傲的笑意。

“枫铭这身傲骨打磨不得的,北戎人的铁蹄,终也只能在我大夏锋烈的□□下战栗!”

“是是是,知道你慧眼识珠……”

“那怎么的,是缘分。”

其实,抹开那些一以贯之的偏见与流言蜚语,父亲分明从未在家里私下说过威远侯一句不是,虽然老丞相本来也不是背后议论人短长的性子,但哪怕是后来,每次提起这位早已势同水火的旧日学生的时候,他虽是沉默居多,却也不难隐隐看出些骄傲的影子。

……有什么奇怪的呢,陆家军镇守北疆,究竟怎样靠着血肉为大夏百姓筑成一道坚墙,谁不知道?

一直以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不知道,那些自诩清高、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人墨客也不知道。

他们凭什么呢。

傅辰桓伏在地上,混身战栗,他憋着气,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只手突然覆上他的背,傅辰桓猛然一僵,回头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惊恐而漾着痛苦泪水的眼睛。

面容清秀的女孩儿惊惶地望着他,拼命摆手叫他别出声,带着他往后退去。

傅辰桓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在这个女孩儿脸上有什么熟悉的影子在,她高高上挑而发红的眼尾、秀挺的鼻梁,那种如泉如月般的清冽的气质,很容易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