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巡捕长半夜被长官一个电话敲醒,刚从姨太太被窝里爬起来,头发都油的没眼看也没空洗洗,提溜着自己那制服就一边穿一边往外跑,出了门拿着鞋子就往站着睡觉的手下脑袋上摔!

“我日你奶奶,站着都能睡,你上辈子属王八的吗?!快给老子备车!出事儿了!”巡捕长帽子歪戴,一张嘴,嗬,那口气熏街十里!

手下是一刚跟巡捕长不久的小巡捕李多,拖了关系坐了这个好职位,每月也有二十多块的收入,平常在巡捕长不在的时候狐假虎威更是能收到不少商贩的小礼物,正是越来越向着前辈们学习如何做一名职业老油条,做得少、吃得多时,没想到却摊上了事儿。

“什么?!发生什么了?!有人砸巡捕房了?!”李多名字的由来特别简单,据他那弹棉花的老爸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天生异象,于是专程请了一位看相的道士来亲自给他取名,道士穿一大黄袍,臂弯里躺着一柄拂尘,仙气飘飘,道行很高的样子,张口便是一堆他们听不懂的四字成语。

李爸爸听道士说了许久的算卦过程,最后也只记住了末尾那句:【大富大贵命,但缺贵人相助。要想日后光宗耀祖,就叫李多吧。】

李爸爸听后忙问:【那叫李多后贵人就会来很多?】

道士摸了摸胡子,做高深莫测状:【天机不可泄露也。】

时至今日,李多活到二十五岁,认为巡捕长黄其禄便是自己今生最大的贵人了。若不是黄长官,他哪里能吃穿不愁还有钱拿?又怎么能够走出去就能有无数的商贩店老板都对他打招呼?

“砸你个鬼!”巡捕长一脸惊疑不定的怒气,说,“你快去开车,这件事若是办不好,连我都不必再在局里混饭吃,更何况你?”

李多此人猴儿一样身材矮小精干,上蹿下跳,没几步又躲了巡捕长飞过来的花瓶,窜上了汽车,坐在驾驶座位上对着巡捕长喊:“好好好!小人准备好了!长官要去哪里?!”

巡捕长迈着他那松弛的肥腿也跨上汽车,汽车轮胎都因为增加了他这么一号人物而突然下沉许多,已经坐在车上的李多对此感受极深,每回总有些不着痕迹的担忧,怕哪天巡捕长一上车就把车子压爆!连累自己。自己这么年轻,连媳妇儿都没讨一个,还不想死哇。

“先回局里,把那些每天吃老子用老子的兔崽子们都给我叫起来,然后到帽儿东街22号,把里面的犯人都给抓起来。”巡捕长把李多当司机用,因为两人有那么一点点沾亲带故,所以也算是自己人,便将事情原委一一说出,“真是不知好歹,22号里头住着个老头儿,下午的时候把段大帅的公子腿给打断了,妈的,老不死的,尽给老子惹事儿!”

李多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巡捕长的黑脸,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少说话为妙。但段可霖这个人李多却认得,和他经常在花街柳巷相遇,不过人家段公子眼高于顶,向来不会正眼看他们这些小巡捕,他这个小巡捕也搂着和段公子搂着的不是一个等级的姑娘,时常感觉非常窝囊。

这个段公子如今腿断了?

李多有种无法宣之于人的窃喜。

从巡捕长的外宅到局里,不过开了十分钟就到了,叫醒一堆守夜的巡捕便一块儿跑去帽儿东街,一脚踹开这条街最后的住户的大门,要抓人。

李多被赶鸭子上架,再不表现自己的勇猛,那在众多想要讨好黄其禄巡捕长的人当中就没什么优势了,姓黄的这个人其实也很实在,有用的他都喜欢,没用的鸟都不鸟,自己不过沾着一点亲戚的光,也不知道这个光能亮多久,所以表现表现是必须的,机会就在此时此刻!

他率领众多弟兄包围了院子里,对着从屋内走出的六个人就要抓人。

从偏屋出来的三个学生非常不配合,和巡捕动手动脚一副自己被‘侮辱’了的样子。

从正堂出来的为首之人是个身材高挑、腰细腿长的男人,但由于夜色昏暗,灯笼里的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根本看不清人脸,只能听见对方用好听的声音说:“慢着!”

李多下意识的停下动作。

“慢个屁!没什么好说的,都带走!”身后的巡捕长则完全不管不顾。

李多一时之间也不敢不听从,轻易就把在场六个犯人抓住,反扭住手臂在身后压到巡捕长的面前,等待发落。

“你不能抓我们!我们又没有犯法!”

“对!你凭什么抓我们?!”

“是那段可霖先动手!我爸也摔了一跤,我们赔钱便是,哪条法律说了要坐牢?!”

在场的三个学生有的激动的一直在辩解,有的一言不发,还有的在和压制自己的巡捕吵架。

顾葭这边的丁伯父被压出来后就一直很老实,板着脸,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傻子星期五就更不必说了,或许根本没有明白现在他们的处境有多糟糕。

顾三少爷也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姿势锁着,一时间脸通红,但却尽量平复心情和那巡捕长沟通:“等一下,巡捕长,请问您贵姓?”

黄其禄大半夜的被叫起来抓人,对着被抓之人当然没有一个好脸色,听见顾葭这么问话,冷哼一声说:“你知道也没用。带走!”说罢转身便踩着自己那厚底军靴要上车。

谁知突然的,那一直瞧着最为安份的丁伯父突然暴起,转身挣脱一个小巡捕的桎梏,大吼着‘啊’,拿起墙角堆放的大木棍就要开始打人!一边打一边还对着儿子丁鸿羽说:“鸿羽你快跑!”

黄其禄混乱之中气的要命,冲上前去就要阻止那老头儿,可却被大棍子当头一棒!这一棒子下去,黄其禄感觉自己脑袋里的脑浆都砸成了浆糊,伸手一摸,更是摸了一手的血!

黄其禄浑浑噩噩浑身血液都几乎倒流,气急之下一把抽出腰间挂着的土枪,朝着那发疯的老头就开枪数下!

——砰砰砰!!!

惊起屋内两颗大树上的一群乌鸦。

全场寂静,只有受伤的丁伯父摔倒在地上,重重磕到下巴,抱着中了三弹的小腿发出无声的哀嚎。

顾三少爷吓的浑身都是软的,眼眶更是一片湿红,先丁鸿羽一步冲过去,搂着地上的丁伯父说:“伯父?!伯父!”

老人只皱着眉头衰弱的喘息,顾葭心中涌起无限愤怒,扭头便瞪向那黄其禄,高声斥道:“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开枪?!你好大的胆子!是非不分,血腥暴力,你当这天津卫是你的家吗?!”

黄其禄这回离得近,瞧见顾葭那一脸愤懑不平的脸竟是一愣,完全没想过这人好看的连生气都值得纪念,但他也不是有特殊爱好的人,反而在最初的惊艳后生出一些鄙夷,直接认定这样的顾葭和这些不安分的人混在一起,本身定也是个下贱的兔子,言语之间便带着轻蔑:“是。就是老子的家,你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