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祁岩微微眯起眼,凝神向对方看去。

他自然还记得程然是谁。

虽然两个人已经九年未曾见过面,程然也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是五官的底子还未完全变掉,声音也还有些以前的特点。

还能看出些九年前的影子来。

但祁岩盯着他,眼中的戒备依然不减,衣物之下的身躯还微微紧绷着,反问:“……程然?”

程然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戒备,却装作没看到一般,“嗯”了一声后就靠了过来,一掀衣摆半蹲下身,草草查看了他一眼,调笑道:“几年没见,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祁岩不答话,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巧听到些风声。”程然又屈指一弹母鸡一样肥硕的小朱雀,惹得它张开了翅膀,“我儿子带我找过来的。”

剑灵听说他在和自己乱攀亲戚,怒不可遏的骂了句“贱民”。

祁岩此时精神力不济,紧绷了片刻之后又开始有些犯迷糊。他一把拉住了程然的袖口,呢喃道:“风声……”

祁岩其实是担心自己一松懈下来,他就会跑出去把发现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因此才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口。

程然却以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在对自己撒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消息我立刻就来了,本来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的。没想到你居然真就这么惨了。”

他说完,转而在自己袖口中摩挲了片刻,拿出了不少丹药:“需要吗?”

之前祁岩随身携带的丹药能吃的都已经吃光了,眼下受了重伤就除了睡觉以求自愈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程然带来的丹药倒是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祁岩立刻点头,程然就挑挑拣拣打开几个瓷瓶,倒出丹药塞进了祁岩嘴里。

“别紧张。”程然又说,“我来之前没告诉任何人。而且已经打探清楚了情况,这边暂时还没人找过来。你先休息一会,好点了我们就出发。”

祁岩见他给自己丹药,心下稍稍放松,却还是攥着对方的袖口不松手:“……去哪?”

逃亡多日,其实祁岩心底里愈发没底。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又还能去哪。

以往只有魔宗的修士想把他抓走,眼下却连宗门都容不下他了,只能躲一天算一天,躲到哪算是哪。

“去我的封地。”程然答道,“凡人国度与仙门世家历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比谁下等。他们还没胆子闹到我眼皮子底下,我待会就带你走。”

祁岩没应声,只是微微坐正了些,开始调息打坐。

程然见他开始打坐,就也挨着他在原地坐下,闲得慌的用指尖逗弄小朱雀。又过了一会,就枕着手臂靠在了石壁上,一副也要睡了的样子。

祁岩调息了一遍之后,就感觉内伤愈合了几分,总算能喘匀气了。

他抬眼看向身边哼着小曲的程然,沉默了许久,又眯了眯眼,试探着问:“……是什么样的风声呢?”

程然:“还能是什么样的?就是我远隔千里都能略有耳闻的那种恶劣风声呗。”

祁岩又默了一瞬:“……你不怕惹麻烦?”

“你不一直都是个麻烦吗?我怕麻烦早就不理你了。”程然轻声笑了,“你不一直五行犯冲,谁看你都不顺眼,谁都想搞你一下子。还记得以前你那个大师兄吗?”

他说完,见祁岩盯着自己没说话,就笑着伸手推了祁岩肩膀一下:“咱们都是一块长大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嘛?我一直信得过你的为人,知道这次又是有人想搞你了。”

“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再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呢?这次我先带你去我那儿,你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想以后怎么办。这点时间我还是拖得住的,放心。”

程然这副吊儿郎当的轻松样子,让祁岩又想起了以前的时光。

少年时期的他们,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形影不离。

年少的祁岩不爱说话,想表露出的心事不多,唯一想找人炫耀出来的事情只有那门派之外还在等着自己的哥哥,别人都不屑于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就只能叨叨给程然听。

年少的程然调皮捣蛋心思坏,有了坏主意就总想回来炫耀给祁岩听,有时候还会撺掇祁岩一起去。还说少年意气的说这些什么“好兄弟我罩着你”之类的话。

他们是一个泥坑里滚过来的,从那时候开始,对彼此就熟悉到对方只要抬抬屁股,就知道要拉的是什么颜色的屎。

这份情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比拟的。

时光过了九年,眼下他们都长大了,都不再着浩渊宗的修士服。

——他虽然看着狼狈,却穿着一身云尘派的皮。程然也已经穿上了尊贵的紫色华服。

但眼下看程然这副样子,倒像是没什么长进,还带着九年前的那一身顽劣。

祁岩听他说起以往的情分,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拉着对方袖口的手稍稍松了松。

程然又把腰间的水袋解了下来:“喝一些?”

祁岩点点头,接过来仰头喝了好几大口后才还回去。他认真道:“多谢。”

程然笑的吊儿郎当,有几分祁岩记忆中,他少年时的模样:“和我客气什么?”

祁岩长舒一口气,低垂下眼眸:“……但是如果,传言是真的呢?你当如何。”

如果我只是咎由自取,只是活该呢?

其实之前子千城在描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为了能将所有的说法都串联起来,取信于他,并未过多隐瞒什么,自然也把祁岩身上不正常的地方稍稍透露了一些出来。

听完了子千城的叙述之后,程然心里就已经有底了,知道祁岩肯定也掖着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次不过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罢了。

算不上完完全全的光明正大。

而且程然也不知他具体是怎么回事。

但人心尖还是往左边偏着长的呢,没有人能真正做到毫不偏心。

“背叛师门?你?怎么可能,我又不傻。”程然将这部分的疑虑压在心底,丝毫不表露出来,笑容爽朗:“况且我管传言做什么?我信你不就完了。你快点调整好,然后我们就出发。”

祁岩就不再提了,只是又道:“多谢。”

“这么说可真是见外了。”程然摇了摇手里的水袋,听见里面水已经不多了,就道,“没水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我回来,我去给你打点水。”

祁岩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松开了程然的袖口:“嗯。”

这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若是连他都信不过,那还有谁是能信得过的呢?

程然得了应允,就站起身,提着水袋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你就在这待着别动,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