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银月如霜,月下男子身披黑色绣银氅衣,发似鸦羽,肤若凝脂,璀璨的眼眸仿佛摇碎了星光,一步步向她走来;玄色衣袂暗光流动,在风中翻飞,恍若天人。

年年喃喃:“阿琢。”

段琢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她,再不掩饰眸中的情意与势在必得:“福襄,你和他和离可好?”

年年垂眸:“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段琢面上怒气涌现,又强行忍下:“你连为我杀他都肯做,却不愿和他和离?你的名声,顺宁郡王府的名声就这么重要?”

年年道:“是。”

段琢双手攥起:“你!”

风越发大了,声声呜咽,宛若鬼啸。一绺秀发从她发髻中挣脱,在风中乱舞,段琢注目许久,忽地伸手,拢住她的秀发,为她别到耳后。

年年身子微僵,下意识地想要避让,想起什么,终究没有动弹。

段琢忽地冷笑起来:“福襄,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吧?不在乎我的感受,不在乎我们的未来。你只在乎自己的颜面,在乎顺宁郡王府的名声,在乎所有的细枝末节,就是不在乎我。你究竟把我当作了什么?”

*

赵余临睡前按老习惯打了一趟拳,出了一身的汗。他不想打扰早早睡下的寺中和尚,索性翻墙去了外面的山溪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打理干净,正打算回去歇下,忽然听到疾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赵余讶然:这么晚了,还有人上山?

他循声看去,见上山的大路上一匹骏马飞驰,马上骑士青衣短打,月色披风,身形修长,轮廓俊朗,越看越熟悉。

马上骑士也发现了他,放慢速度,扬声道:“老赵。”

赵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爷,你怎么来了?”来者竟然是聂轻寒。

赵余心中吃惊:聂轻寒最近一边要顾学业,一边要着手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和人际网,每日有多忙,他们几个常跟着他的人再清楚不过。龙泉寺离天工坊可不近,他竟连夜赶到。

聂轻寒淡淡笑了笑:“我过来看看你们,一早就走。”脑中却浮现她昨夜依偎着他,缱绻难舍的模样。他应了她,要过来看她。

赵余:“……”我有什么好看的,是来看郡主的吧?这些日子下来,他们几个早就看明白了,这位主儿平时处事看着冷静理智,一旦碰上郡主,就没处说理去了。

聂轻寒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放了,任马儿跑入山林,问赵余道:“她住哪个院子?”

赵余心说:果然是来看郡主的。笑道:“我带爷去吧。”

寺门已关,赵余带着聂轻寒,从他出来时翻的墙又翻了进去,往年年所居的竹院而去。走不多远,聂轻寒忽然停住了脚步。

赵余惊讶,正要问怎么了,聂轻寒摆了摆手,目光看向一处。赵余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见月色下,一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披一件雪青色蜀锦斗篷,沿着回廊往后山方向走去。

月光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颜,娥眉淡扫,杏眼含波,翘鼻朱唇,不是他们要找的郡主又是谁?

这么晚了,她独自一人,要去哪里?

寺院最西端,客院中灯火通明。

“时辰到了。”随着话声,院落中灯火渐次熄灭。段瑞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率先走出了所居的小院。

他的身后跟着八个护卫,和他俱是同样的黑色劲装。

一行人不点灯,不说话,悄无声息地走在寺院通往后山的道路上,很快看到了崖上巨石边投下的两道人影。

段瑞露出兴奋之色:可算是抓到段琢的把柄了。夜半私会有夫之妇,这下定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一众人悄悄掩上去,后面却无人反应。段瑞奇怪地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几个护卫竟已统统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惊,寒意生起,一手按剑,警惕地四处查看。

身后似乎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段瑞霍地回头,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后颈蓦地一疼,他双眼一翻,彻底失了知觉。

赵余接住他软软倒下的身影,塞入路边的草丛,低声犹豫道:“爷,我们要不要上去?”

聂轻寒刚将同样将被手刀劈晕的护卫丢入草丛藏起,闻言抬头望向崖顶,凤眸幽黑,清俊的面上不见丝毫表情。

赵余道:“许是误会。郡主是因为别的原因和他夜半相会的。”说完,他懊恼地抓了抓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这种劝解简直是火上浇油,还不如不劝解的好。

聂轻寒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嗯,许是误会。”

赵余:“……”怎么觉得他笑得叫人心底发凉?

聂轻寒道:“你先回去吧,今夜之事……”

赵余虽老实木讷,这点觉悟还是有的,立刻表示:“属下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聂轻寒点了点头。

赵余不敢再留,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

聂轻寒的目光落到了佛光崖巨石边,亲密交谈的两人的影子上,敏锐的听觉恰恰捕捉到段琢的质问:“你究竟把我当作了什么?”

年年正要回答,忽地感觉到怀中的任务手册开始发烫,这是系统为了帮助她完成任务,特意开的新功能,提醒她聂轻寒已经到了附近。

他已经来了吗?年年心头微颤,不动声色地扫过崖下,什么也没发现。系统不会弄错,他必定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些话,当面告诉他实在太过残忍,不如就借现在这个机会让他明白过来。

年年深吸一口气,掩面而道:“把你当作什么,你居然问我把你当作什么?阿琢,为了你,我不惜向自己的丈夫下毒,你居然还质疑我对你的心意?你……”她哽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段琢见她低头掩面,纤弱的双肩微微发颤,一颗心仿佛被人攥住,隐隐作痛:“福襄,”心中终究芥蒂难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和他和离?”

年年幽幽道:“我名声坏了,再要嫁你,岂不是连累了你?阿琢,你是心有大志之人,因为我受人诟病,壮志难酬,我于心何忍?”

段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口。

临川王当年杀妻诛子不成,心病难消,早将他和母亲视为仇敌。如今,燕淑妃在宫中受宠,延平帝对自己这个侄儿也青眼有加,临川王心有顾忌,不敢对他们母子如何。可延平帝百年之后呢?

延平帝唯一的儿子是聂轻寒,福襄的丈夫,夺妻之恨难消,他岂能甘心北面而事之?而他指使福襄下毒,试图坏他们夫妻感情,对方也心知肚明。两人早已到了不死不休之局。

聂轻寒为人外和而内狠,又有福襄横亘两人之间,若是让其上位,等待他们母子的将是灭顶之灾。帝位之争,他不能输,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