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玉离(2)(第2/2页)

菡玉心里着急,眼睛直瞄那半开的殿门,生怕又有人出来看见他们。吉温不肯放手,她挣不过他的力道,只得道:“我不是不肯认你……”

他趋上来一步,视线侧向两仪殿那边:“是因为他吗?”

菡玉垂下头去不答。吉温追紧一步:“是杨昭逼迫你,让你有家不能回、有女儿不能认么?”

菡玉摇头:“吉侍郎,其实并非……”

吉温软语打断她:“你叫我什么?怎又这样生分起来?”

菡玉叫得结结巴巴:“七……七郎……”

“我明白你的难处。”吉温语调放缓,另一只手也覆上她的手背,“你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的,你等着我!”

菡玉吃了一惊:“你要做什么?他并没有……”

“你别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吉温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他对你安的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你还住在他家里……”他一拳捶在面前殿墙上,太阳穴上一条青筋突突地跳着,是怒极的征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黯然一笑带过,见他还欲开口,制止道,“七、七郎……你且听我一次,投靠安禄山绝非良策,还是快快与他划清界限吧。”

吉温道:“我也不想如此,但眼下杨昭权势滔天,单以我个人之力哪能撼动他分毫?”

菡玉摇头道:“你这是引虎拒狼,后患无穷。以你和杨昭的私怨,他若寻不着事端,未必会把你怎么样,最多将你贬出京师。但你为安禄山做事,正好给了他寻衅的事由,他必然不会放过你。杨昭和安禄山势成水火,但他们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正面碰上的机会不多。你留在京中为安禄山奔走,岂不是首当其冲,让杨昭全冲着你来了?”

吉温道:“素莲,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成大事者哪能不担风险,明哲保身只会固步自封、一事无成。”

菡玉知他刚愎自用,决定了的事向来不受他人左右,只得道:“我曾屡次向陛下进言安禄山必反,与他势不两立,誓必除之。你如今帮他办事,岂不叫我为难?”

吉温瞅她片刻,不答反问:“素莲,东平郡王与你有何仇隙,你非除他不可?你离开我也就四五年的时间,他远在范阳,你们如何结的仇?”

“我与他并非私怨,而是……”她微微摇了摇头,“总之他非死不可。”

吉温握住她双肩,轻声道:“素莲,你连我也不肯坦诚相告?你什么都不说,我如何帮你呢?告诉我,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菡玉见他目光盈盈柔情无限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又开始结巴了:“七、七、七郎,我……”

吉温轻轻笑了起来:“是因为分离太久生疏了吗,重逢至今还没听你把七郎两个字说利索过。以前最喜欢听你在枕边柔声细语地叫我……”双臂一收,就将她搂进怀中。

菡玉被他这么一抱,心思顿时转了过来,连忙一边推他一边去瞅两仪殿门:“别……光天化日皇宫禁城,会被人看见的……”

吉温眼角朝两仪殿一瞥,立即撒了手,匆忙道:“素莲,你等着我,千万别……”他略一支吾,最终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急匆匆地走了。

菡玉背对着他,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听不真切了。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脑中忽又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很少来看她,难道过来一次,又立刻被叫走。她堵气故意不看他离去的背影,背过身去自己偷偷地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迟缓,一声一声、一点一点地远去。

如果那时候明白他的心意……可是那时、那事、那人,都回不来了。

泪意倏然汹涌而至,盈满了眼眶。他薄情负心,他投靠安禄山助纣为虐,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怪他,只是因为……因为……

突然间感觉到侧方有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灼出洞来,转头就见两仪殿前台阶上,杨昭满面沉郁地盯着她,不知站了多久。

菡玉急忙垂下眼睑将泪痕掩住,只是眼睫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消弭不去。

片刻杨昭已到了面前,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菡玉连忙说:“没说什么。”又想不出好的理由搪塞,就那么干巴巴的一句话,再说不出来其他。

“藕断丝连,妇人之仁!”他冷哼道,“他现在可是安禄山的鹰犬爪牙,怎么不见你大义灭亲割袍断义?还是少跟他往来,避避嫌疑的好!”

菡玉不好反驳,恭顺地回答:“相爷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

杨昭抬脚欲走,不意被一块凸起的青砖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冲去。菡玉急忙伸手拉住他:“相爷小心!”

杨昭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前冲的力道之大险些将她也往前带倒。菡玉扶他站直了身,他的手却还不放开,指节正扣住腕间的细骨,竟像铁钳一般,似要把她手骨捏碎。

菡玉忍痛让他握着,问道:“相爷,你没事罢?”

他这才放了手,连句谢也不说,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将她抛开,自顾走了。菡玉这些日子见多了他的乖戾,未加细想,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