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连御就这样抹着眼泪冲出了门,而岑禛竟然保持双手被困,高举过头的姿势躺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起身去追。

这就是发情期吗?岑禛半坐起身抚上额头,太可怕了……

他艰难地掀开被子下床,没想到才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地上栽倒,岑禛好不容易扶住床铺,这才免于陈无忧听到警铃进门就给他行一个大礼。

“发生什么了……我的天你这信息素!!”陈无忧眼疾手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样的气囊,捏紧再往脸上一扣就是一副严严实实的口罩,他迅速关门,又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就扒在窗前与岑禛保持距离,“你怎么这时候发情了?”

“……不知道。”

“你这发情期症状挺严重的啊……话说你怎么想到这时候和那要加害你的哨兵杠上?不是,就你这样子哪里还用得上断手断脚,现在谁不能轻轻松松用指甲刀把你搞死?”

“闭嘴。”岑禛被陈无忧一通哔哔得太阳穴直跳,侧颈又痒又疼,他死死忍住去抓挠的冲动,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墙面上,试图用这种简单粗暴的物理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到连御了吗?”

“看到了啊,刚和我擦肩而过,要我去找他来安抚你吗?”

“……他可能去寻死了。”

“啊?”陈无忧表情瞬间微妙,他这下是真的看不懂事情发展了。岑禛侧着身子倚在墙上,气若游丝地解释道:“他也发情了,他发情期的表现就是脆弱多疑想自杀,麻烦你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陈无忧的表情又从呆滞转为猛地一震,随后抄起岑禛就往外面跑,“什么鬼啊,人家发情期发情,渴望和向导亲热,你家哨兵发情期自杀,抛下你就去跳楼……还有人都要自杀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我不淡定,但我因为发情期很累不想动,还很想发火,看不到连御我还很抓狂,在极力忍耐……”岑禛紧紧皱着眉,他一边被扶着快走,一边捏压自己的鼻根保持冷静,“给我来一管人工哨兵信息素,普适的就行。”

应对发情期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针对有对象的:和对象待在一起,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或者身体结合;第二种针对没对象的,找到自己适用的人造信息素,可以很大程度上安抚不稳定的情绪。

普适的哨兵信息素医院里基本遍地都是,进这里来的向导病患情绪都不会稳定到哪里去,人造信息素多多少少能派上点用场。陈无忧扛岑禛坐升降梯的路上随手一抄就拿来一板哨兵信息素,以及一板向导信息素,他问:“连御的信息素阀值多少,普适的有效吗?”

“无效。”岑禛想都不用想就否认道:“他阀值无限趋近于零,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向导和他相容度超过基础线。”

“……嗯——?”陈无忧摁下升降梯按钮,看着岑禛连开三管信息素,吸毒一样就差直接拿来洗头,“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情况有点耳熟?他的精神力等级是多少?”

“未知。”岑禛又拆了一管人造信息素,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终于挣脱桎梏,重新运作起来了,恰好这个时候升降梯抵达楼层缓缓打开,他抬头,正好与梯内的畔和开门吉对上了视线。

“岑禛!”畔惊讶道,他的眼中闪了两下,神情有些不自然,明显是不善于撒谎,“你怎么……你怎么都这样了还乱跑!!”

岑禛和陈无忧顾不上解释直接闯进升降梯内,陈无忧刷卡启动医生抢救权限,沿途停靠楼层全部取消,升降梯嗖地蹿到了顶楼。

“我们不到顶楼。”开门吉还一脸呆滞,但梯内无人理睬他,等升降梯门打开,岑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围栏上方的连御,高楼的疾风吹得他衬衫猎猎作响,他脚下的围栏不过半分米宽,淡金色的长发泼洒在空中,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

岑禛当即表演了一出断腿瘸子走路,要不是石膏板绑得太紧他又没什么力气,不然早就一脚把这该死的障碍物给砸碎了。

畔从疑惑到震惊只用了半秒,看清楚顶楼的状况之后他失声尖叫,又连忙捂住嘴巴怕惊扰到连御,害他失足。

陈无忧三两步上前拉住岑禛,用手势示意他下楼去找安保,岑禛点点头,又对惊恐的畔和开门吉示意,让他们赶紧离开或者不要出现,然后继续往连御的方向走。

“连御。”岑禛的声音湮没在风中,但被唤了名字的人还是听到了,连御轻飘飘地在一米多高的围栏上转了个身,披散的长发挡在脸上,被他囫囵撩到身后,而灰绿色的眼珠周围仍然沁着泪,连御抽噎了一下,轻声道:“……岑禛。”

“连御你现在处在发情期知道吗?发情期会放大你的情绪,这些都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连御点了点头,他缓缓地蹲下,委屈地抓住岑禛伸过来接他的手,“可我真的好想死。”

“为什么会想死呢?”岑禛试图把连御拉进自己怀里,但哨兵就是纹丝不动,他在心里叹口气,继续循循劝诱:“……你可是翻云覆雨的黑暗哨兵1802。”

“不……”连御快速地摇头,说话间泪水又滚滚而下,被狂风在脸上吹出一道道泪痕,“那只是我……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被遗忘,不甘心我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受折磨。”

“什么?”岑禛一点点地向他靠近,连御的长发打在脸上,带着哨兵浓烈的信息素,岑禛只好屏住呼吸,避免思维再次生锈。

“但那个时候我只想死而已啊,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连死都不可以。”连御哭得伤心至极,“为什么我还会醒过来,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那么黑的地方还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醒来。”

死不了?黑?岑禛从连御的话中只能联想到精神黑洞,但他当初不是在精神空间消失之前自杀了吗,怎么还会陷入精神黑洞?难道当初没死成?

发情期间岑禛本就精神不济,呼啸的风中他忽然恍惚了一下,耳边的哭泣声逐渐化为两道,一道来自成年男人,一道则更为年幼,似乎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无辜的幼童如此声嘶力竭地哭泣过,在茫茫浩瀚的雪地中,除了一间被素雪包裹的空旷寒冷的小木屋之外,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枯树和自己的脚印。

他无处可去,他除了哭之外无计可施,他被困在了这里,原因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留下的一块糖果,以及一句话:

“妈妈有点事情要离开一下,小禛在这里乖乖等妈妈哦。”

年仅六岁的岑禛乖乖地等了五天,等到木屋的柴火燃尽,等到吃雪嚼冰,等到棉衣湿透贴在身上如同寒石,等到脸和手都冻得起皮,呈现病态的红,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确认了什么,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