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剑网三王遗风(二十九)(第2/3页)

姜晨道,“你醉了。”

李承恩道,“我就是醉了。我不醉,天策将军,岂能出口埋怨天子。”

姜晨道,“醉了,就老实睡觉。”语音未落,石子已打到睡穴。看他脑子一蒙,就倒在桌上,姜晨倚栏而坐,漠然瞥了一眼,转过脸去。

“聒噪。”

顿了一会儿,百无事事之下,他伸手撩开了衣袖,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上有紫的黑的斑斑血块,虽然已经结痂,却始终不曾完全愈合。

三年了。

焦冥已全然除去,伤口却不能愈合。依着他的药理,这道伤本不该留着,它却还留着。是为什么,想必很快,就会有一个答案。

姜晨又缓缓拉下了衣袖,目光落到渐渐落下的红日之上,又落到身侧悬崖峭壁和噬人性命的湍流。

人活着时,就像在风中摇晃的铁索之上行走,脚下是粉身碎骨万丈深渊。一念生,一念死。

有人活着,便是因为家人朋友的牵绊,有人死去,是因为所有牵绊已尽数断去。

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在特定的环境中长成自己该有的模样。正是因为不能永远孤立的存在,才有了利于大多数人而存在的公认的道德标准。大多数人都在遵守着这个标准,并且以这个标准去要求另外之人。但究其本质,终究也只是利害所趋。趋利避害,是人本性,姜晨自己都是如此。人世间所有的枷锁,都是由心而来。倘若人心无所顾忌,这种标准,又有何用。

他其实,已是一个老人。

即便有一个光鲜的皮囊,也不改变他所经历的年岁。即便有金玉其外,也终究败絮其中。

他低头看着这具正值盛年的肉身,纤尘不染的广袖华服,脸上神情莫测。谁能料到,年轻的皮囊下,却是如此灵魂。

犹记年少之时,为唯一故乡的欢声笑语而汲汲营营,尚且有心畅怀自己未来的幸福,到死在大海时,也终究是感叹一句,这一世,这一刻终于到来,唯一遗憾是在不曾寻回三妹之时,又让大哥和祖母承受如此之痛。

那时候,沉入大海中看着天光渐渐远去,心中的不放心和挂念也不得就就此放下,去迎接这最后的结束。死亡,就是如此轻易,突如其来。

他也从来不料所有的年轻气盛,会完结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身躯被判定的一千年的不见天日的海牢生涯。

在他到来之时,对方就已死去。因为他占据他们的身体,就活该为那些错误而承担责任?难道要在所谓正义审判之时 ,乖乖巧巧听话,去认错,被囚禁,被斩首。他是否应该如此。

就这样仓皇流离,就这样永无尽头,就这样,做一个无名无姓,他人的影子。

有人曾说过,人活的久越久,就不该再对生抱有什么多余念头。

姜晨只道是,如此之人,必定没有屡屡被泼脏水而百口莫辩的经历。执念难消,倘若人人都能如此顺其自然,世上便不会有厉鬼这种生物。

姜晨闭上了眼睛,伸手遮了遮落日赤红色霞光,脑海嗡鸣嘈杂,也不曾搅扰到他口中念起一个名字。

他虽然闭了眼睛,手心的火焰却是腾跃而起,开始吞噬周围所有一切。

凭空而起的烈火,遇及林木蔓延开来,林间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

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姜晨面上的平静却不曾变化半分。

待李承恩醒来,已至另一个清晨。见到长亭周围忽而生了许多不曾见过的花朵。原本此处的林木都消失不见。

又见远处王遗风低着头,手下清澈的水流盘旋,便有嫩绿的新芽发出,长成清丽的君子兰。

只是一个背影,看不到那双虽是暗含笑意却时不时猛然叫人心中犯凉的眼睛,李承恩就此看去,只觉超然清贵,一时仿若世外之人。

即便是纯阳真人,都似乎比不得这般仙风道骨的清华风范。

待这人转过身……

所有仙气啊,温柔啊的感觉呼啦啦消散的一干二净,只拿一双眼睛看你,看的你毛骨悚然了,又不言不语自行转过头去。

李承恩不由想起他给他的那一石头,倒是砸的手下不留情。

好笑!人对人不言不语笑的像套了面具一般,倒是对花花草草这般柔和。

他站起来,走了过去。看到那些花朵下,模糊的已烧成灰烬的人形模样,脸色忽就难看异常。

那地面上落了不少黑色灰块,组成一个个黑色尘埃人形,动作看似痛苦的挣扎了许久。平素焦冥被烧毁,几乎留不下多少尘埃,如今都能在原地落出人形。可见此番,来了多少。

“又追来了?”

姜晨沉默了瞬,轻轻摇了摇头,“这次的目标,不是你。”

李承恩皱眉,他的意思,是他?

可是焦冥在他手下,都走不了一个来回。这样追来,不是自寻死路?

姜晨淡淡道,“正因为如此,才该死。”

原本可以借此称霸此界,却被搅局,一个完全克制的存在就应该早早除去。倘使姜晨身边也有这般不识相的人,那也的确很值得人杀一次。

他思及此,神思一顿,漫不经心扫了李承恩一眼。

李承恩:“……你看着我作甚?”

说这样杀气凛凛的话,你还如此平静,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另外,这样说话的时候,请不要看着我……

他摸了摸腰间酒葫芦,“喝?”

见他又不应,李承恩摸摸下巴,“你竟不喜喝酒?”

姜晨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继续毁尸灭迹。

无尽花海不断蔓延,覆盖了来时黄叶如今尘灰之地。

悬崖的流水仿若被牵引一般,在这花海之上盘旋一遍,撒落。

无数绿芽又茂盛,花朵娇艳。

如此反季节,李承恩一脸诡异的望着他,“你是人么?”

姜晨指尖一顿,不咸不淡反问,“我不是人,你就是?”

李承恩被挤兑回来,颇觉尴尬。

花朵灿烂的盛开,蔓延。

姜晨看了一会,忽道,“可听说过,最美的花朵,都是长在坟墓之上的。”

他神情认真,半分也不像是开玩笑。

李承恩:……

“不曾。”

“因用人数十年的性命,养了只存活月余的花。”

“繁花似锦的起源,都是修罗场上无尽性命换取。这个交易,不知将军是否做好了准备?”

李承恩不过稍作思考,便笑了,“盛世繁华,虽只有一瞬,却也值得了。”

“仅仅对你们而言,这却是个不大对等的交易。”

“可对大唐而言,这十分划算。天策之将,都可以战死疆场,却不能视家国无误。”

“大唐?安知千年之后,大唐又是如何?上古君王,行禅让贤人之制,君王皆是贤者,也改不得楼厦将倾。何况,尔等天策,究竟是为大唐而战,还是为你们一向护着民众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