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爱是本能(二)
尤许一顿，笑了，“嗯，是我。”
他这近十天，恶补了不少有关高功能自闭症的资料。
知道其中有一条就是，对于高功能自闭症的人来说，比起人，他们更先感知到的是物。
尤许现在无比庆幸，庆幸自己那天的矫情，庆幸自己买了那块淋着柠檬酱的小蛋糕。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让云舒记住。
云舒又不讲话了，尤许主动问他，“还想吃柠檬蛋糕吗？”
云舒看着尤许的眼睛，很慢地点了下头。
“现在就去吃？”尤许征求他的意见。
云舒像是犯起了难，他看眼尤许，又看眼红绿灯，又转回来看眼尤许，像是在去吃蛋糕和看红绿灯里拿不定主意。
尤许干脆帮他出主意，“买了蛋糕，在这吃，边吃边看，行吗？”
歪着头想了两秒，云舒点了点头。
尤许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要脸，一边却还是试探着握上了云舒的手腕。
云舒对温度的感知也会慢半拍，他迟来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团温热包裹，却是人生中第一次，不对这温热感到厌烦。
察觉到他并没有抗拒，尤许稍放下心，牵着人进了旁边的蛋糕店。
买蛋糕的时候，尤许注意到透明橱柜里还有很多款其他口味的蛋糕，他有意想多了解云舒的喜好，便问，“你想吃什么，自己选好不好？”
可云舒很固执，伸手就指定了那块柠檬蛋糕。
尤许笑，“就喜欢吃这个？”
云舒没点头，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
尤许买了那块柠檬蛋糕，看着外边的寒风冷雨，就又买了杯热的榛果奶茶。
出了蛋糕店，两人又站在马路边。
云舒捧着蛋糕盒，眼睛还盯着红绿灯，一小口一小口吃得认真。
尤许一手撑着雨伞替他挡住大风，另一手举着榛果奶茶，时不时给云舒喂一口。
站在马路边吃蛋糕已经很奇怪了，何况是这样的风雨天。
路上有不少行人都在向他们行注目礼。
可尤许却并不觉得丝毫难堪。
云舒一口接一口地吃，很快，一块小蛋糕就被他吃得只剩下最后一个角。
他用小叉子叉起来最后那个角，却没送到自 己嘴边，而是迟疑了一下，往尤许面前递了递。
尤许是又惊又喜，他在之前恶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大多数案例，都是讲高功能自闭症的人，很难与人交流，更很难懂这样所谓的“礼尚往来”。
大概是他发愣得时间有点儿久，让云舒误会他不想吃，想要收回手。
尤许瞬间回神，轻声问，“小舒是要给我吃吗？”
云舒不动了，半晌，蹦出两个字，“好吃。”
“是觉得好吃，”尤许替他补全，“才想让我也吃，对不对？”
说着，他就张口，就着云舒的手，吃下了最后一口小蛋糕。
“很好吃，”尤许很温柔地对云舒笑，“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比生日那天吃到的还要好吃。
蛋糕吃完，云舒又就着尤许的手喝奶茶，还是把最后一口留给了尤许。
之后两人就又不讲话了，依然是云舒看红绿灯，尤许看云舒。
可尤许渐渐发现，云舒今天的神情不像那天那么专注，他像是在思考其他的什么。
只是尤许想不出所以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
正出神，就见云舒突然转过头来，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出一句，“他们说，最后一口，是最好的。”
这句话是云舒偶然听人哄自家小孩吃饭时候说的，他不能理解，可却记住了。
他想把最好的一口留给眼前这个好看男人，这句话在他心里排练了无数遍，才终于能不卡壳地说出来。
尤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云舒是在向他解释，心尖就像淌过暖流，尤许认真道，“小舒，谢谢你。”
......
尤许和云舒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
在第四个雨天，站在马路边陪云舒看过红绿灯吃过柠檬蛋糕后，尤许终于提出来，想要加云舒的微信。
其实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尤许很怕云舒会给他来句“没有微信”，或者干脆不讲话。
不过还好，云舒没有真的那么“超脱”，他有微信。
加上了微信，两人的交流就变得多起来。
虽然这个交流主要还是由尤许主导。
最开始，尤许也不知道要和云舒聊什么，他对云舒感到好奇，有很多问题想知道，却又不想一上来就像个查户口的。
因此他只是固 定时间，每天早晚和云舒发早安和晚安，其他时候，大多只是给他分享随手拍的一处风景，或者一首他觉得好听的歌。
而尤许也渐渐发现，在不面对面，只发文字消息的时候，云舒并不那么寡言。
相反，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很积极地回应。
比如，尤许曾给他发过一片蓝天，是看不见一丝云的那种蓝天。
云舒回过来的还是一张图片。
他在尤许发给他的那片蓝天上，用画图工具画上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笑脸。
再比如，尤许曾给他分享过一首曲风很温柔的泰语歌。
云舒回：像夏天的晚风。
尤许觉得云舒就像一个无穷尽的宝藏，越探索，越觉得珍贵。
这样聊了一段时间，尤许开始试着约云舒出来。
尤许还记得第一次约云舒的时候，他很忐忑，很怕云舒会拒绝。
但云舒没有。
那天尤许带云舒去了海城城市内的一个摩天轮，可以在最高点，俯视整个海城的夜景。
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云舒看着外边亮着的攒动灯火，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身，伸手摘掉了尤许的眼镜，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说，“比外面的灯光好看。”
天知道那天尤许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着没有捏住云舒的下巴，直接吻上去。
再后来，两人见面就越来越频繁。
每次都是尤许提出来，无论说去哪里，去做什么，云舒都不会拒绝。
而也是见面见得多了，尤许才开始真正走进云舒的世界，才真正发现，云舒的日常生活有多辛苦。
看了那么多资料，其实尤许知道，云舒这种状况在高功能自闭症中已经算很好的。
可他还是难免心疼。
比如云舒肢体不够协调，穿衣服系鞋带亦或吃饭走路都很慢。
再比如他对很多声音都非常敏感，大到汽车的喇叭声，小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再有，他总是有很多固执的坚持，如果被打破，就会严重到影响生活。
比如执着于天蓝色的衣服。
尤许还记得两人有次吃饭，云舒喝汤的时候不小心滴了一滴在衣服上。
他整个人瞬间就陷入暴躁状态，拒绝继续吃饭，也拒绝和尤许交流，只是固执地盯着衣服上那滴印 记，两手不断用力猛搓，手指都被搓得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