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学

今儿午前的课是叶勉最不耐烦的《时文》,先生也是整个国子学最古板的薛老头儿,不到两刻钟叶勉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恨不得塞上俩耳塞。

抬头瞥了一眼,见薛老头正在前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叶勉把书袋里的锦盒掏了出来把玩,盒子里面是两只笔,叶勉在心里暗哼了一声,认识他的谁人不知,叶四公子一手烂字要多丑有多丑,比个刚开蒙的小娃娃也不强多少,这个魏昂渊居然还送他两支笔,这是故意寒碜他呢!

不过这笔的质感看着倒是十分不错,叶勉不由自主地拿出一支仔细摩挲着光滑细润的笔杆。

嗯?笔杆转了一圈之后叶勉瞪大眼睛看了看笔杆顶部刻的“萧”字,伸手捅了捅坐在他前面的魏昂渊,魏昂渊不耐烦的回头,叶勉用嘴型问他:“萧笔?”

魏昂渊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得意地转过头去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趁着薛老头没注意扔在叶勉桌上。

纸上写着“紫貂毫”,叶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魏小子可真够神通广大的。萧家笔本就难得,一年就做那么些个,还只送有缘人,他老爹就有一只鼠须萧笔,宝贝的不行,成日放在书桌上看着,从不舍的用。

年前,他被叶侍郎叫进书房考校功课,因背不出书,他爹抽手要打他,叶勉哪能让他打,拔腿就跑,却不小心把书案上的笔架刮了下来,好巧不巧地一脚踩在那只鼠须萧笔上,当场就给踩坏了。

户部右侍郎叶恒心疼地差点哭出声来,当晚就要擒住叶勉上家法,叶夫人来劝都没劝住,最后还是叶勉的祖母亲自出马才救了叶勉的屁股,不过自此他爹更不待见他了,过年都没给他好脸儿,气的叶勉说要用私房钱去买萧笔赔给他,结果他爹冷笑说:“萧工的笔,若是你这等写字如春蚓秋蛇的人得了,那也就不配是萧笔了。”

叶勉也被他爹气的心肝脾肺肾一起疼,却也无法,这个时代特别讲究字如其人,一手有风骨的好字对官场仕途都是有好处的,可叶勉在前世时也只在六七岁上少年宫时摸过毛笔,其他时候都是用硬笔,他才刚来大文朝半年,怎么可能就写一手好字了?

叶勉和魏昂渊抱怨过这事儿,没想到这家伙倒是上了心了。

这萧笔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爹的鼠须顶多是中品,而这紫貂可是极难得的上品,魏昂渊居然一次弄来俩!叶勉心里暗暗得意,想着今晚回府就把这两支萧笔搁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爹看到了脸色会如何精彩。

国子学的授课方式对叶勉来说是有点变态的,一天两堂课,午前午后各一堂,每堂课要将近两个时辰,中途不给休息,如课中想如厕需举出恭牌请出。

叶勉每次上这种四书五经课都要尿遁几回,特别是这个薛老头儿的课,要是中途不出去几次透个气儿,他怕他直接睡着了把老头儿气死。

把出恭牌交给助教之后,叶勉在薛老头的白眼下起身出了学屋,去了启瑞院的恭房,没一会儿魏昂渊就跟了上来。

俩人站在一块儿把鸟尿尿,叶勉斜睨了一眼魏昂渊下边儿,得意道:“还是没我大。”

“你瞎了不成?”魏昂渊气道。

完事后,侍童送上煎甲水给两人净手。

魏昂渊打了个哈欠说:“中午去玉仙楼,订好间儿了。”

“第一天上学就去?”叶勉皱了皱眉。

“无碍,午后是射课。”

“哦,那成,”叶勉了然道,教他们射箭的师傅曾是李兆他爹归德大将军麾下部将,他们晚回去一会儿,那人也不会多嘴。

叶勉一边仔细地搓着手指一边用胳膊肘拐了魏昂渊一下,“哎,那个萧笔,谢了啊。”

魏昂渊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后悔给你这么个不识货又狼心狗肺的东西。”

叶勉嗤嗤直笑,抢过侍童手里的素布巾子,亲自给魏昂渊擦手,“和你闹着玩儿,你还真生气不成,再说这么多天没见了,不搓揉你一顿难解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滚!”魏昂渊笑骂,“这事儿没完。”

“成成成,”叶勉连连点头,“今儿玉仙楼我来付账,菜随您点。”

魏昂渊翘起嘴角。

“你说你,都这么长时间了竟还吃不惯咱们学里的膳堂,咋这么娇气?”俩人小解完也不急着走,就坐恭房里聊天儿,好不容易尿遁出来,谁耐烦这么早回去看薛老头那张臭脸。

魏昂渊深吸了一口气满脸不可置信,“叶四你有脸说我娇气?是哪个每每净完手都要擦鱼油膏子,又是哪个书袋里装着自家熨帖的草纸?”

“我的草纸你没用?”叶勉反唇相讥,“我每天拎那么多草纸在书袋里死沉死沉的,给谁啊?府里丫鬟们工作量都上了一倍,还没找你们左丞府要工钱呢。”

魏昂渊向来说不过叶勉那张嘴,伸手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所幸站起来一甩袖子走了,叶勉大笑着追上去搂脖揽腰地闹他,俩人你拱我一下,我踹你一脚地顺着回廊回了学屋。

好不容易熬过时文课,薛老头夹着书一走,叶勉就和魏昂渊、李兆几个各自穿戴好披风大氅,径直去了国子学的西南角。

这里是一片梅林,这时节本应该花开灿烂火红一片的,却不知什么原因,整个园子都是死树,灰败一片死寂沉沉。像这种地方自然是少不了鬼气森森的各种怪异故事,所以鲜少有人来,倒给启瑞院这几个提供了一个方便的“后门儿”。

已经有学里的小侍童帮他们在墙根儿底下垫了几块儿石头,少年人身子灵活,踩在石头上,手搭墙檐,借力一跃便跳上了墙头,叶勉最先上去,让魏昂渊几个依次拉着他的手上墙,墙的另一边,早有左丞相府的小厮和马车守在外边。

墙根下堆着干草垛,五个人毫发无伤地下了地,上了马车,一整套动作不拖泥不带水,十分利落,一看就是老司机。

马车行至玉仙楼后门,候在那里的掌柜亲自带着几位衿贵公子去了他们常用的雅间,这玉仙楼的掌柜极会做事,知道这几位小爷是从国子学里偷溜出来的,每每都是领着他们后门而入,安排的雅间也是极为隐蔽,绝不会被外边的食客冲撞了。

知道这里面有位小少爷怕冷,屋里摆了好几个熏笼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倒是很有些暖和气儿。

“赶紧的,今儿我做东,你们要吃什么,快些点。”

少年人不经饿,早上贪床只在马上上囫囵两个肉饼哪能抵得住这一上午,如今叶勉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坐下便催他们点菜。

桌上已经摆了几道他们常用的冷盘,魏昂渊和李兆去了净房,一道同来的温寻和阮云笙就顺手点了几个,这阮云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之子,温寻则是礼部侍郎之子,平日里他们五个惯一起玩乐,今儿早上起哄闹人的也是这几个,平素都是混不吝谁也不惧惮的,没少让学里的训导司正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