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启南院

古代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去花酒巷子胡闹的,正常人家歇息的都很早,叶勉却是来了半年多也适应不了这作息时间。

宝丰院的小书房里,叶勉伏案练字,几个大丫鬟在一旁剪灯烹茶。

叶勉用的是今儿新得的萧笔,他可不学他那便宜爹,喜欢也不用,就每天干看着。

又不是个摆件儿,傻不傻?

足足写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几个丫鬟的催促下起身去洗澡,叶勉自搬进宝丰院,龟毛爱干净也是出了名的,每日必要沐浴,多晚多冷都得洗,现在厨房的大灶上已经安排了人专门每日戊时给四少爷烧洗澡水。

待头发晾干,已经到了亥时,被窝被几个汤婆子捂得暖烘烘。

叶勉穿着新换的白绫缎寝衣钻进暖被,干净清爽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熨帖至极。

宝年掰了一块儿月麟香的香饼扔进一旁的三足鎏金香炉里,又回身把叶勉床上的罗账放了下来。

“四少爷快歇息吧,明儿还得早起上学呢。”

“今儿轮你值夜?”

“嗯,少爷夜里要是要茶就唤我。”

“好,小心东次间儿有鬼。”

宝年翻了个白眼儿:“奴婢又不是宝荷,四少爷可省省早些睡吧,”说完淡定地端着青铜烛台去了东次间儿。

“没劲,”叶勉翻了个身撇嘴道:“还是宝荷值夜好玩儿。”

第二天一早,宝丰院自又是一番叫起儿与赖床的大戏重演,马车都到了国子学门口,叶勉才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

刚进集贤门就看到披着一身玄色貂毛大氅的李兆走在前头,叶勉看背影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家伙因为家里基因好,身量比他们长得高壮些,走路也大步流星的,很有几分气派。

叶勉摆好箭步,助跑冲了上去,从后面嗖的一下跳到人背上,把没有防备的李兆撞了个踉跄差点狗吃屎。

叶勉跳了下来在一边弯腰哈哈大笑。

“好你个叶四!”

反应过来的李兆几步跨过来,手臂一伸锁住叶勉的脖子往下压,叶勉拼蛮力拼不过他,被锁住之后只能仰着脖子一边笑一边求饶,嘴边呵出一团团雾花。

李兆另一只手虚握着拳,对着他腰眼儿怼了他好几下才作罢。

两兄弟闹腾完亲亲热热地一起往启瑞院走,李兆问他:“昨儿个启南院的事,你听说没有?”

“启南院怎得了?”

“怎得?他们真就把师兄们坤瑞院的院子给占了!”

“什么?”叶勉张嘴诧异道:“你这听谁说的?”不可能吧。

“我三哥昨晚和我说的,千真万确,”李兆两拳相击,咬牙切齿道:“那帮孙子!找死!”

李兆的三哥是国子学的坤字生,他的话必错不了了。

叶勉咧嘴笑了笑,这下可有意思了。

这大文朝国子学共设有两处,一处自然是在叶勉所在的京城,另外一处则在金陵。

金陵的国子学比京城的晚了三十几个年头才建成,学生数量也不及京城的多,只为了那些个外放在南边做官的子女而设,不收平民之子。

北边比南边正统,南边却比北边富庶,两边谁也不服谁。

只是论起文章,江南才子确是比这边好上一些,特别是近些年,连续两次的科考状元都出自金陵,矛盾彻底白热化。

学里这么个情况,自然会对朝堂有些影响,这南北的师承不一样,学子们入了庙堂也自然而然的跟随自己的老师和师兄们抱团儿。

两派中你在暗里给我穿穿小鞋,我在背后给你捅捅刀子的事没少出,让当今圣上十分头痛,早朝当庭训斥过,暗地里也安抚过,可惜都没什么卵用。

最后不知是哪个给皇帝出了个主意,说这事儿得从根儿上解决要循序渐进,于是皇帝就把主意打到了国子学,有了个南北学子互换“学术交流”这么件事情。

去年,在圣旨的“逼迫”下,京城和金陵的国子学各派了二十个学生到另一边“游学”读书,旨在互相学习,互通有无,顺便为后面大规模的“学术交流互换”做个先锋试运行......

于是去年秋天叶勉在入学的时候,国子学新有了个启南院,便是来自金陵的这二十位小公子了。

南北方水土和生活习惯本就不同,这二十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又是第一次离开家,生活的不惯再加上精神紧张导致他们接连病倒,个个都比在金陵瘦了一圈儿,时刻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南边儿父母们急了,一个个写折子去皇帝那“投诉”,吓得国子学的大祭酒恨不得把这启南院给供起来。

于是京城国子学的学子们不爽了,都是一样的学生,凭甚他们启南院的侍童比我们多?他们怎么可以有自己的厨子?他们在冬日里怎么就可以不用学骑射?

这一年的启字生不仅没有如皇帝的意互相交好,倒先结了梁子,这也是为何李兆一提启南院就咬牙切齿的原因了。

叶勉和李兆进了启瑞院的学屋,屋子里也在议论启南院抢院子的事。

“启南院现在也太嚣张,连坤字生师兄的院子都敢抢!”

“大祭酒一心偏着他们,他们什么不敢?”

“坤瑞院的院子是我最喜欢的,春赏海棠夏看荷,秋游未湖冬去雪,”一人唉声叹道。

“我最爱坤瑞院临着的那片未湖,我表哥之前就是在坤瑞院读书的,他说学里就那个院子读书最适意,学屋就在湖边儿,春秋打开窗子,湖风带着花香吹过来,连上薛老头的课都不觉得烦。”

“啪!”温寻重重一拍桌子,“坤瑞院三年之后原本是我们的!南边那些个可是不把我们启瑞院放在眼里?”

他们国子学的学生随着每年换届,是连院子也要换的,比如他们启瑞院从启字升到修字时,院子也会换到修瑞院,到了第四年升为坤字,自然而然也会换到坤瑞院,那个国子学最好的院子。

“他们现下连师兄都不放在眼里,岂会在意我们启瑞院?”阮云笙说完看向门口,“勉哥儿和兆哥儿来了。”

刚进来的俩人冲阮云笙点了点头,“老远就听你们在屋里吵。”

“还不是温寻,书案都快被他拍烂了,你管管他。”

叶勉伸手捏了捏温寻肉乎乎的后脖颈,温寻被凉的直缩脖子,没躲。

“昂渊还没来?”叶勉环顾了一圈问道。

“来了。”魏昂渊清傲的声音从学屋的防风帘子外传了进来。

几个人转头看过去,只见披着一身雪貂裘的少年掀了帘子走进来,头上带着白狐毛的耳遮子,鼻尖儿冻的通红,趁着精致的一张小脸儿。侍童上去服侍他脱斗篷,手指动了几下也没解开他斗篷防风帽的带子。

少年好看的英眉一立,不耐烦地推开身前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