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狗

头顶的白炽灯一盏盏地闪过,像是老旧的电影里面俗套的情节,岑漠试图抬起手来遮挡那过于炽烈的灯光,却发现手脚全被束缚住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鼻腔里冲刺着一股他不太喜欢又倍觉熟悉的味道,身边的人影模糊到只剩下轮廓,他想要问一问这些人在做什么,却连开口的做不到。

“开始吧。”

开始什么?

Omega还在疑惑,鼻子上就罩下来了什么东西,让他陷入到了梦里。

“祁双哥哥,”少年鬼鬼祟祟地垫着脚,把窗帘都拉上,趴在了窗边人的肩头,“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就是,就是,”少年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语气很是不确定,“‘标记’是什么东西呀?”

“嗯?”

祁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笑容里却掺杂了一丝疑惑。

少年躺在他膝盖上,捏着手里的上说,好像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一种联系……”随即又转了个身,笑着看着祁双,“祁双哥哥是Beta嘛,可能就不知道了。”

祁双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解释,又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哄着他睡觉。

Omega却怀着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和祁双哥哥标记。”

小孩子撅着嘴,不满地一骨碌爬起来,钻到墙角去。

“嗯?为什么呢?”

“因为,当然是因为,”少年的脸红了起来,说话都大喘气,“我喜欢祁双哥哥啊。”

祁双依旧坐在窗边,他们之间的距离若即若离,彼此伸手都触碰不到。

“为什么喜欢我呢?”

蹲在墙角的人猛得站了起来,一脸“还要我说”的表情:“因为祁双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祁双点了点头,没继续说话,只是拍了拍膝盖:“不闹了,该睡觉了。”

“哦。”少年有些懊恼地挠着脑袋,拖拉着步子钻进对方怀里去,“祁双哥哥要是Alpha就好了,明明长得那么高大,好像Alpha一样。”

祁双佯怒着瞪着眼,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再不睡觉,我就要打你屁屁了。”

“睡觉,睡觉!”

岑漠一闭上眼,就像落进了海里去,水打着旋从他七窍渗进去,要夺走他的呼吸,取走他的性命。

“嗬——咳!”

他听见自己终于发出了声音,听觉也开始变得清明起来,什么东西在他耳边“滴滴”地响着,速度越来越快。

“Omega产生排斥反应。”

“重启方案。”

“可是,他……”

“重启方案。”

“……明白。”

岑漠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才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又合了回去。

“祁双哥哥,我好像,好像要走了。”

“走了?”

“嗯,去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里。”

“小漠不想去吗?”

“不想去。”少年倚着窗边人的肩膀,说着不乐意的话,语气里却没什么情绪,“但是妈妈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样啊。”

“祁双哥哥,”少年嗫嚅了半天,总算是问出了口,“等我去了那边,你会来看我吗?”

“会啊,”祁双的眼又弯了起来,“有窗子,我就会来。”

“唔。”少年往对方怀里缩了缩,“那就好。”

“漠漠哥?”

少年警觉地抬起了头,站在门口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妹妹,穿着碎花的裙子,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

妹妹不像其他家人一样,上楼的声音很重,会猛敲他的房门,因为太久没有回来过了,大概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其实他前几天听妈妈说了,说带妹妹走的阿姨送她上了很好的学校,在竞赛里也拿了很好的奖,马上要出国念书了,临行前要回来看看他们。

可祁双还在这里。

“小,小染,”他结结巴巴开了口,手不停挡着身后人,“你,你被和爸爸妈妈说,祁双哥哥是,他是偷偷来看我的,祁双哥哥,这个,这个是小染,岑染,是我妹妹。”

“漠漠哥,你在和谁说话?”

“嗯?”岑漠奇怪地偏了偏头,牵过身后人的手,“祁双哥哥啊。”

岑染抿着嘴看着他。

外头的夕阳像血一样鲜艳,却被窗子上的那几道黄色的胶布遮得严严实实,像是泛着明媚的阳光。

那只她走时留下来的大玩具熊东倒西歪地靠在床边,嘴巴被定格成了一成不变的微笑,始终温柔。

“小染,怎么哭了?”岑漠伸出手,笨拙地想去给妹妹擦眼泪,却把岑染的眼镜差点碰下了,“能出国是好事,要保护好自己。”

岑染没说话,只是抱着,突然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岑漠想起岑染走那天,一滴眼泪都没掉,才是十岁不到的年纪,坚强得像个小大人。

现在倒是像个小孩了。

“不哭啦,不哭啦,我给你讲故事听吗?”

岑染摇摇头,拍了拍哥哥矮下她一截的脑袋:“哥哥好好休息,我给你讲故事。”

“哦,是哦,小染比较厉害了。”岑漠笑着趴下来,又伸手捧着玩具熊的脸,“那,祁双哥哥也一起听吧,总是让你讲故事,也不好。”

“嗯,”岑染抹了抹眼泪,朝玩具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祁双哥哥也一起听。”

“滴,滴,滴,滴……”

梦又一点点化了开来,耳边的叫声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第一阶段成功,临时标记已经打好了。”

“继续第二阶段手术。”

“医生,他会受不了的!”

“这是客人的要求。”

“但……”

“这不过是个Omega,不需要你的同情心。”

岑漠觉得自己的后颈像火烧一样,内里又很痒,他却挠不到,像是蚂蚁啃咬着他的血肉,吃人不吐骨头。

他难耐地挣扎着,却被一双手摁住了。

“抱歉,请稍微忍耐一下,”对话中那个略显年轻一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放松一点,会好受一点。”

“夏时光!动作迅速一点!”

“唔,”被叫住夏时光的助手轻轻叹了口气,“真的,非常抱歉。”

针管里的药水被尽数推进腺体里,岑漠只觉得那处难受得快要疯掉,尖叫声惨烈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灵魂都被整个儿剥离了出来。

一片白光后,他又开始做梦。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好多人。

“漠漠,开心伐?妈妈姐姐带你出来,开心伐?”

岑漠小口小口舔着冰淇淋,点了点头。

冰淇淋是他不喜欢吃的口味,好像叫什么巧克力,又腻又苦,像是悲惨的糖果罐。

但舌尖凉丝丝的,他又是第一次到城里来,虽然只是躲着人群走了走,却也觉得有些心满意足。

“你以后一直听话,就能一直出来玩,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