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权宦

谢靖回去上班, 临走时叮嘱皇帝, 要保重龙体,切不可操劳,于是皇帝陛下的病假还没完。

人清醒着, 还不用工作学习, 这样清闲的日子, 朱凌锶当皇帝以来,还是第一次。

想到不久以前, 自己还在跟着莫冲霄修道, 指望能够通过玄学作法,和谢靖有点突破,真好像是梦一场。

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谢靖一离开,他的一应需求, 照例由陈灯接手,陈灯手脚麻利, 动作轻快, 还不多话, 原本以前很符合皇帝的心意。

可他就是哪里都觉得不得劲儿, 陈灯什么都好,可还是有做不到的地方。

其实在他心里, 谁又比得上谢靖的陪伴呢, 更别提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那极其清浅又微妙的情愫,仿佛春风一般, 乍暖还寒,叫人忍不住去试探温度。

他惦记着谢靖,谢靖也是日日午后,进宫来看他,若有事迟一会儿,还会专门叫人来通禀一声。

仿佛又回到从前那个事无巨细、考虑周到的“谢卿”了。

可是和从前又不同,原来谢靖都不会悄悄抓住皇帝的手,连“恕罪”都忘了说,也不会盯着自己,被人发现就不动声色转过头去。

难道这就是恋爱!!

朱凌锶在心里用力琢磨,把4848喊出来给自己参谋,4848却说,“你都差不多死过一回了,怎么还是他?”

“不然呢?”朱凌锶中气十足地怼回去。

“我觉得霍清池还行,”又想了想,“李显达也可以。”

“你不仅没有GPS,还没有节操。”皇帝觉得,还是叫ta回去睡大觉比较好。

被陈灯扶着去如厕时,无意间得知,他意识不清的时候,这种事情都是谢靖帮忙的,朱凌锶听了,两眼一黑,

天哪,这都见过了,还怎么产生爱情?!

过了五天,谢靖把审理卢省的结果,带进宫来。

罪状一条条列下来,颇有些触目惊心,谢靖怜惜皇帝还在休病假,就得看这些东西,偏偏还是他亲近的人,心中十分不忍,立在一旁,时刻关切皇帝的表情。

第一条是扰乱朝纲,矫上意而轻慢内阁。接下来还有玩弄权术,将东厂锦衣卫收之麾下,大肆敛财,连修皇陵的银子都敢抽油水。还纵容亲信老乡在京中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其实这里面,有些确实是卢省做得不对,有些却本该是他的活儿,东厂一直在掌印太监手底下,只是他指挥着这班强奴,干了很多人神共愤的事儿,所以也算是罪状一条。

这份清单,写得非常详细,比如说到卢省买下的那栋宅院,论户型地段,至少得七、八万两银子,之前何烨还打听过,人家一听何阁老要,便愿意卖个人情,五万就出手。

谁知何烨想了想,抠门的本色又冒出来,不打算买了。卢省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赶紧表示愿意接盘,这回人家听说是太监要买,就一两银子也不肯相让。

于是卢省一怒之下,只给了一万两,就开始敲敲打打,稍事装修,打算入住,那家人气不过,要来砸他的门,卢省却指着门上匾额说,这是御笔亲题。

那家人这才知道,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遂自认晦气,离京回乡去了,卢省不费吹灰之力,几乎是白白得了一套豪宅。

参他的折子里还有说到,卢省个人生活,特别糜烂,欺男霸女,他家后宅之中,有一个院子,专门关着他从风月场中购得、或是穷苦百姓家抢来的少男少女。

朱凌锶:???

卢省身为掌印太监,虽然不怎么管朝政大事,每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成天在后宫晃悠。没想到一个对食,还不能满足他的需求,居然还祸害了那么多人。

皇帝在心里,缓缓地打出了一个“how”。

真令人费解。

皇帝的脸色,慢慢变得宁静忧愁,谢靖在旁边看着,便又开始心疼。他这一把年纪,终于开始正经谈恋爱,从前就是个极周到的人,现在皇帝只要皱一皱眉,他都恨不得赶上去,将愁绪吹散。

“皇上,不如,改日再看。”反正大局已定,卢省已经翻不起大浪,皇帝还在恢复阶段,因为这个发愁,多不值当。

皇帝点点头,却不放下,仍是往下看,看完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一放下,谢靖就上前去,说了声“皇上恕罪”,就轻轻帮他按着脑袋和肩部四周。

朱凌锶悄悄把肩膀,靠在谢靖胸前,他最近经常使用这样的小伎俩,占了不少便宜,谢靖不仅不躲开,还很配合。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管他谢靖是因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方了呢。

皇帝这么想着,愈发舒服地靠下去,靠着靠着,就这么睡着了。

于是谢靖把皇帝,轻轻抱到床上,又替他宽衣盖被,招手让陈灯来,小心伺候着,这才又回去刑部了。

到了第二天,皇帝等谢靖来了,第一句话,就说,“卢省的事,刑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谢靖心头,小小地吃惊了一道,皇帝对身边的人,总是能保的就保,还以为这一次,也会是轻轻揭过,给个不轻不重的处罚,把卢省拘在宫里就算了。

没想到却把处置卢省的权力交给了刑部,也就是自己手中,皇帝明明知道,自己和卢省,已经势同水火了……

要是别的皇帝,谢靖自然要去揣测,会不会是话里有话,有时候上位者的暗示,表面上是放手,暗地里却要人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不过这个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既没有这个心眼儿,也不会那么矫情。

其实他没想通,之前卢省下*药,尚妙蝉通*奸,或是张洮骂皇帝是聋子这种,都与朝政无碍,就算有损失,大多也是皇帝个人的事,朱凌锶自然是,能让则让。

可那罪状条陈下来,虽然皇帝之前,偶有耳闻,谁知聚沙成塔,卢省竟犯下了不得的罪过,尤其是在他生病修道时期,压下内阁票拟的折子,幸亏这段时间不是太长,不然可能酿成大错。

这就不是他惦记个人感情,所能饶过的了。

刑部有谢靖坐镇,定能秉公办理,于是就把此事,交了出去。

皇帝又说,“是朕的错。”

谢靖一听,心里对卢省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他打着皇帝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弄得民怨沸腾,连带着骂皇帝的也有不少。

皇帝一边背着骂名,一边还要操心他的事,末了还得做自我批评,谢靖心里很不爽。

他扳倒卢省,可不是为了让皇帝怪罪自己。

其实他这也是,当局者迷,若换了别的皇帝,亲手养出一个祸害朝纲和百姓的大太监,谢靖一定能毫不犹豫地指出,根源就在皇帝身上。

一个权臣的出现,可能是和政敌在斗争中占了上风;但是一个权宦的发迹,这后面一定有一个糊涂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