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怨女骨 四(第2/3页)

那凳子并不高,单只坐着都嫌矮,腿搁着膝盖能挨上肚脐。陈知南此时拼命缩起腿,才让脚丫子不挨着地,身子往前一探,俩后凳腿子便离了地,再往后一仰,俩前凳腿子也跟着升空。

他便这么自得其乐地玩得高兴,旁人瞧来却好笑得紧。

“哪儿会呢,我又不是头猪,身无二两肉的,压不塌这东——”

一句话没溜完,只听见小板凳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身无二两肉的陈知南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知南哀嚎道:“啊啊啊啊!!!呦喂我的屁股和腿啊……”

李重棺叹了口气,评论道:“猪。”

“意外,”陈知南干笑道,“泉哥这是个意外。”

李重棺起身,从柜台后边抽了三支香出来,送到药炉里燃了,道:“真该叫你称称体重。”

陈知南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又好奇李重棺在做什么,便坐在地上对着李重棺看。

“让了。”李重棺道。

陈知南撇撇嘴,起身拍了拍裤子,奇道:“泉哥,这药铺里还存着这东西呢?”

那板凳三条腿岔开来,还折了一条,烂泥似的摊在地上。李重棺弯腰对着它拜了三拜,而后拉开平素收钱用柜子的某个小抽屉,直接把香插了上去。

陈知南才看到那个抽屉里是满当当的香灰。

陈知南问道,你这是干啥呢泉哥。

李重棺言简意赅,拜一拜。

“我知道你是拜一拜,”陈知南道,“我又不是傻的。”

李重棺又抽了三支,递给陈知南,示意他来参与一下这项奇特活动:“我看像。”

陈知南无奈接了香,拜了三拜。

“这板凳儿比你年纪还大呢。”李重棺叹了口气,“可惜了。”

陈知南也颇不好意思,赶忙道,明日买新的去。

李重棺应了声,便回头继续煎药了。

“这熬的是什么?”陈知南问道。

“补脑的,”李重棺看了陈知南一眼,道,“估计你应该需要,专门为你准备着。”

陈知南又问:“苦吗。”

李重棺点头,苦。

“那我不要,”陈知南扁扁嘴,道,“我不吃苦的。”

“你还真像个小孩子,”李重棺掀开盖又添了什么东西进去,“药哪有不苦的。”

“给乔书轩和刘兴国那帮准备的离阴汤,”李重棺又解释,“若我猜的不错,那女鬼该是附在这些白色珠串上的,那几人灌了这汤,暂时不能被上身,她便只能附在这串上了。”

李重棺指了指桌上摆着的那串,从店里强行带走的手链。

“附了也估计没什么用处,”陈知南起身,去拿了那手链抛给李重棺,“那女的好像是个傻的,记不清事情,还疯的很,又看不见东西。癫癫的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你怎知是个女子?”李重棺问道。

“那般扭捏娘们做派,难得还是个男的不成!”陈知南道,“哎,泉哥,你知道你被上身的时候那场面有多违和吗,一个大老爷们青年才俊哭得稀里哗啦的哈哈哈哈哈……嗯,咳咳。”

陈知南被李重棺杀人的目光注视了一道,果断闭嘴。

“你最好忘掉刚才的事情。”李重棺斜着眼道。

陈知南欲哭无泪,答忘了忘了,我脑子坏掉了什么也不记得。

李重棺:“你知道就好。”

陈知南:“……是是是。”

李重棺轻轻摩挲着这串手链,稍稍皱眉:“一般说来,只有怨鬼才能长久地附着在实物上。方才你看她,可曾露过凶相?”

“没有。”陈知南老实答,“就是傻了点,疯疯癫癫的,忘了很多事情。”

“生前就是个傻的?”李重棺道,“死后失忆,要么是失了部分魂魄,要么……麻烦了。”

陈知南疑道:“嗯?”

“灌了半碗孟婆汤,从地底下被人拖出来的。”李重棺冷脸皱眉,把那手链丢给陈知南,道,“看看。”

“看什么?”陈知南莫名其妙。

“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陈知南翻来覆去瞅了半晌,同李重棺说:“泉哥,卤蛋儿为什么会附在骨头上?”

“……为什么问这个?”李重棺道。

陈知南坚持:“你给我说说呗。”

“我先去和你说,是我把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李重棺面上说得云淡风轻,“是真的死人堆,死透了,陆家上下二十三口人,没留一个活口。”

“她——”陈知南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李重棺点了点头,道:“她家在南京。”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冒险摸进南京城,只见到被血浸了个透的六朝古都。”

“她是家里最小的,方便带走。”李重棺轻声说,“那年才刚满十六。”

“你知道什么叫死透了么?”

“是永别尘世,也是重新开始,”

“是上了黄泉路,再难回头。”

“我硬是把她拖回来了。”李重棺面无表情地说。

“从黄泉。”

“带她的骨头走,是叫她听话。未加棺入殓的人,只能成为游魂,永远停留在忘川水畔,看万事轮回。”

“她的骨头落在我手里,到底还是有再轮回的机会的。”李重棺道。

“你不觉得你太过——”陈知南按捺不住,“残忍了?”

“身为陆家人,早该有这个自觉,只是阴差阳错地选了陆丹而已。”李重棺冷笑道,“不然我能怎么办?要是你在那样的死人堆里。”

身前男人女人,年幼年长,是自己曾出生入死的同伴的至亲。身后是渺渺茫茫河山的缩影,满城的尸身,幸存者寥寥。

别无他法。

“你是气我以此要挟卤蛋儿,还是气我满城血雨腥风前无动于衷?”

“真是可笑。”李重棺道。

李重棺每每摆了冷脸出来,都叫陈知南不知所措。又或者说这人本就是冷的,只有偶尔对着鬼怪搁张好脸色,平时又碍于情分,说话温柔些许罢了。

陈知南忽然不知如何开口,李重棺又没再说话。

二人沉默半晌,陈知南慢慢的把手链放在桌上,收拾着到柜台后边睡觉去了。

翌日,十三中。

“班长,有人找。”

“嗯?”乔书轩站起来,看了眼窗外,点点头。

也许是因为乔书轩难得正常地清醒着,又或者是因为窗外的站着的人,班里自习的学生们,零零散散地抬了几个头起来,又很快低下。

门口站着的是隔壁班花李笑笑。

乔书轩是喜欢过李笑笑的,全班都知道。

不过一是因为学业太重,二是因为李笑笑一直都对乔书轩爱理不理,时间久了便没什么大感觉了。

此番李笑笑突然在早课时间喊乔书轩出去,也不知是有什么名堂,同学们到底还是有几分好奇,有几个性子稍皮的,探头出窗去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