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猫眼 二

情况看上去有点糟糕。

陈知南的头被拉入水中, 被浸没的前一秒,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然后感觉到世界忽然的安静下来。

只有水流在耳边制造出的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陈知南水性并不好,这类人有个毛病,掉下水的时候喜欢扑腾着大声呼救, 沉下水的时候总自觉不自觉的像在空气里一样吸鼻子。

很可惜,造物主给了陈知南赖以生存的肺,就并没有再给他安一个在水下呼吸的腮, 毕竟么,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这一吸鼻子并不能让陈知南像鱼儿一样在水中汲取氧气,而那些液体尽数灌入口鼻的瞬间,陈知南清醒过来, 费力地屏住了气。

锢住他脖子的手并不很紧, 但力大异常,好像一个宽松的铁环,牢牢的拴住了陈知南。

心肺胸腔里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都在为氧气的缺乏而抗议,陈知南感到胸口发闷,心跳轰隆有如雷响,而那只手仍然带着他不断往下。

刚开始是嘴唇, 渐渐的蔓延到四肢, 从头到脚都在发麻,身体变得沉重而麻木, 叫嚣着对氧气的渴望。

陈知南只能死死地闭着眼。

窒息和淹死哪个好受一点?陈知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不对,淹死和窒息, 似乎是没什么区别的。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他想呼吸。

陈知南忽然想起,那似乎只是一盆水而已。

会有这么深……吗?

陈知南尝试着把头扬起来,二十厘米,十厘米,只要探出头去,只要探出头去就可以了。

似乎是察觉到陈知南想干什么,那双手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

陈知南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他脑袋一篇,于是耳道里冒出来几个小气泡,然后水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世界于是更安静了。

然后忽然的,他感到液体的触感消失了。

陈知南试探地把嘴张开了一条缝,没有液体灌进来。他于是睁开了眼睛,开始喘气。空气从鼻腔中进入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重生般的由衷的喜悦。

陈知南慢慢地睁开了眼。

看到了那双手的主人。

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女鬼,头发贴着头皮黏着,右脸颊整块地掉下来,只连了一小块皮,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边上。嘴巴微咧着,露出了不剩几颗的牙。一只眼睛没有了,只剩下一窝烂肉,另一只眼睛灰白而浑浊。

那双抓着他脖子的手是青色的,指甲异常长,厚且灰,满是令人作呕的垢。

这里还是水下么?

似乎不是了。

陈知南茫然地看向女鬼身后。

“陈知南!陈知南!”

“陈知南!”

隐隐约约的,陈知南好像听到了李重棺的声音。

“陈知南!”

陈知南感到后领被人扯了一下,短暂的窒息感后,他被人拉出了水面。

“你神经病啊!”

李重棺用了狠劲儿,陈知南本是两手搭在那扶手上的,被他拉的整个人向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把那两团肉摔成了四瓣。

陈知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着大吼着的李重棺忙然而无错,没缓过劲儿来,大脑短路一样的想着:哎,泉哥生气了,好稀奇,好难得,应该拉到照相馆去拍下来。

李重棺走过来,又拽住陈知南前领,把他提起来,吼道:“你神经病啊!”

陈知南还在懵逼状态,看着李重棺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吼的半张脸都微微泛红,愣了愣,选择了最为不要命的开场白:“……泉哥,你不会换一句话吗?”

李重棺:“…… ……”

三,二,一。

“你神经病啊!!!”

陈知南捂耳,聋了聋了,太响了。

李重棺喘着气,瞪着陈知南。

陈知南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一转头,发现店门口砸了一碗小面,辣油热汤混着嫩滑的面条同碎瓷片一起散在门槛附近。

方才李重棺去隔壁端了另一碗面,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陈知南被拉扯着整个脑袋都浸到了水里。

“看什么看!”李重棺吼道,“你,你……”

陈知南缩着脖子,我,我。

李重棺调整了一下情绪,压着火气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是连着黄泉的‘门’?”

“你知道那下面多少孤魂野鬼,你一个大活人,就跟羊崽子进了狼窝一样,多少东西想把你生吞活剥,”

“你真是……”李重棺咬牙切齿,“不要命了!”

陈知南对着李重棺的脸,默了片刻,然后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李重棺:“…… ……”

李重棺冷哼一声,松开陈知南,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陈知南道:“去把那摊东西收拾了。”

他现在有点儿后悔牺牲了他的面去拉陈知南起来。

陈知南咧着嘴笑,傻乎乎地,去把那片狼藉给清理了。

“泉哥。”陈知南非要去触李重棺的眉头,“第一次发那么大火呢。”

“你没见过。”李重棺冷冷答。

“没见过啊,”陈知南道,“新奇着呢。”

“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救你。”李重棺给陈知南递了筷,示意他坐下来吃。

桌上只有一碗面,陈知南抬头看了看李重棺,那人把头一偏,走到桌前翻看药材去了:“被你气饱了。”

陈知南于是很听话的开始吸溜那碗面,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问李重棺:“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重棺明白陈知南是在说门,便答:“我弄的。”

陈知南:“?”

李重棺揉了揉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痛:“没有投胎的野鬼,大都有自己的执念,他们会千方百计地实现。”

“辣把么关丧不就好了吾……”陈知南又说。

李重棺:“……?”

陈知南三两下干掉那碗面,喝了口水,才又重复道:“那把门关上不就好了么?”

“我需要时时掌握地下的动态,这是为了方便卤蛋和我进出,”李重棺道,“而你,下去容易被撕成碎片。”

陈知南点点头,哪知李重棺又嘀咕了一句:“反正也关不上了。”

陈知南:“……?”

“你有什么执念么?”李重棺道。

陈知南想了很久,点点头。李重棺却说道:“最好没有。”

“我不想未来有一天,亲自收拾你。”

“我还不一定比你先死呢,泉哥。”陈知南端着碗准备去刷,忽然一愣,惊道,“哎,你不是背着我偷偷算过了吧?!”

“不是说过了么。”李重棺道,“一百零一岁。”

陈知南扳着指头算了算,转过头问李重棺,“泉哥你今年多大了啊,你不会得活个百五百八的……老不死啊……”

陈知南刚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