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耳边人 三 [完](第4/4页)

已经过了午夜,今晚来小泉堂的鬼不多,李重棺偷了闲,先去撕了一页墙上的黄历,道:“陈知南也该回来了。”

李重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知南没等来,却把翟子郁等过来了。

第二天。

那本该是个闲适的傍晚。

翟子郁一身黑色暗纹旗袍,拿着一个深紫色手包,走进了小泉堂。

李重棺正写着东西,听到有人进来,还以为是病患,他低着头看一眼表,道:“不急就烦请明日吧,今天准备打烊了。”

翟子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李重棺写完了一页纸,才出声喊道:“李先生。”

这个声音尤其熟悉,但称呼着实过于陌生了。

李重棺抬起头,道:“翟女士。”

“贸然来访是我唐突了。”翟子郁点点头,道,“但前段日子翟家拍卖行,有一位手笔极大的买家,托我们将一样东西交给您。”

“思来想去我还是亲自来了。”翟子郁说。

她小心地从手包里掏出一个更小的绢包放在李重棺桌上。

“就是这个。”翟子郁道。

“他说,‘中原颇不太平,若殿下已深陷局中,此物可解殿下疑惑’。”

翟子郁说完这句话,便匆忙离开了。

想来翟家家族事务繁多,她此行定也暂时放下了许多要事,而翟家如今与小泉堂已无关联,李重棺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等翟子郁离开后,李重棺打开了那个绢制小布包。

里面是一枚佛牌。

一枚水滴形的佛牌,有银质包边,外裹琉璃,内里是一块木刻。

这东西一般为弄明白之前不可随意佩戴,李重棺想也没想就收进了柜子里,准备等陈知南回来再一同研究。

三天后,明显黑了不止一个度的陈知南和明显瘦了十几斤的罗海山,终于回到了小泉堂。

“泉哥!”陈知南先冲上去给了李重棺一个熊抱,再狠狠地抱了陆丹一下,“卤蛋儿可算回来啦!”

“南哥南哥,你怎么变黑哥了哈哈!!”陆丹疯狂大笑。

“尚好?”李重棺淡淡地问道。

陈知南自然明白李重棺不是问他好不好,而是问此行顺利与否,立刻点头笑道:“好得很,喏,我都记下来了,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

说完,陈知南递了一个小本子给李重棺。

李重棺打量了一下陈知南,又看了看那本约莫两厘米厚的稿本,心里极度怀疑其真实性。

陈知南的确是会认字写字不假,但叫他写这么厚一本笔记,李重棺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稿本翻开来第一页:

“出门的第一日晴

罗海山很能吃,一顿饭吃掉了四个馒头,太令我难受了,为了预防资金不够的情况,我决定沿途兼职算命。”

李重棺一头黑线地翻了下一页:

“出门的第二日晴

罗海山很会说话,比我还会说,我已经不想听他和他男人的故事了,我心好累。”

李重棺:“... ...”

“出门的第三日晴

走路腿好痛。”

李重棺默默地把稿本合上,摔在了陈知南脸上,道:“你自己来说明情况吧。”

在一旁偷看这本《知南日记》的陆丹早已笑翻了天。

第一次看到稿本内容的罗海山着急地去找陈知南理论:“我一个成年男人吃四个馒头怎么了?啊?四个馒头很多么?就四个馒头阿就四个!”

陈知南:“... ...我好累。”

今天下了雨,但雨不大,我便仍带着笔记本走到医院来打扰陈老先生。

一蓑烟雨任平生么。

今天听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这一部分都是卤蛋儿后来告诉我的。”陈老先生今天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至少在护士姐姐眼里应该是这样,因为精神很好,也没有闹脾气非要吃小蛋糕。

“她也没有弄明白,骆眉身上的那个无名女鬼究竟经历了什么。”陈老先生说道。

我点点头,道:“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记起来吧。”

“对,”陈老先生道,“也是可怜人。”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被爱人背叛的女孩,确实也是个可怜人。

我想,在写她的故事的时候,或许我可以发挥一下少得可怜的想象力,把她的故事描绘地丰满动人一点。

“可能她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陈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这世上大部分离世者,在亲朋好友逐渐过世以后,也不再有人会记得他们的故事,”我忽然有些感慨,道,“但每一个被忘记的普通人,都曾平凡又精彩地活过。”

陈老先生笑了笑,赞同道:“的确是这样,而现在,你也记录下了几个普通人的故事,让他们努力的生活不至于被人忘记。”

这话听上去怪不好意思的,我挠了挠头,道:“最多只是不至于被人忘却的太早... ...”

陈老先生却没再接话,倒是换了另一个话题:“你明日还来看我吗?”

那眼神里似乎是包含着某种期待的,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来。

陈老先生立刻说道:“但明天护工姐姐要请假了,回家办婚礼。”

“啪嗒”一声,我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我于是明白,陈老先生的目光中确实是包含着某种期待的,只不过并不是期待着明日我去看他,可能只是期待着这一刻我的绝望与窒息。

“我... ...”我说不出话来,“她... ...”

陈老先生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可惜咯,明天见不到她咯!”

我:“... ...”

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曾经以为我和陈老先生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忘年交什么的,确实感觉很不一样。

但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可能不管到了什么年龄,沉浸在往事中的短暂时间里,他永远都会是小泉堂那个小孩儿一样的半吊子天师。

太坏了。

我又难过又好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笔,哭丧着脸对陈老先生说了一句“明天见”,就带着笔记本离开了。

今晚还是回报社整理新闻模板吧... ...过段时间要来的实习记者没准用得上。

嗯,充实的工作能让我暂时忘掉护士姐姐。

然而,傍晚,护士来给陈老先生送餐的时候,颇惊讶的问了一句:“今天他走得这么早?”

陈老先生夹起盘中的醋溜土豆丝,点点头道:“是啊,我提了一句明天你要请假回家帮忙办你弟的婚礼。”

“老头子口齿不清话没说全,可能他误会什么了吧。”

陈知南吧嗒吧嗒嚼完了嘴里的土豆丝,叹道:“年轻人阿!心浮气躁的。”

护士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