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独行(第2/2页)

他皱着鼻尖彻底皱起了一张脸,红透的眼圈里眼看就要落下泪来,“肯定是,肯定是因为我们,肯定因为我们他才……”

“因为个屁啊。憋回去,别掉猫尿。”

黄毛孩子脾气,心眼实诚,即便有心替他开脱也没辙,沈拓自知劝不了这种死心眼的孩子,所以只能换回恶声恶气的嘴脸给他两脚。

“本来就是一家,收了厂子,你们照样回来做事,他的退休金,你们的工资,老子一分不少。你有在这叨叨叨的功夫,不如赶紧去找陈戎要资料学习。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这一个个的,到时候全都给我去入职考试,差一分都别想进公司上班,直接滚去挖矿。”

“嗯……”

认打不认劝,这是沈拓手下人的通病,遭了踹的黄毛倒也听话,熟悉的疼感让他下意识立正站好,忍着哭腔点了点头。

他抱着怀里的花束使劲吸了吸鼻子,沾了汗和眼泪的小黄毛乱糟糟的贴在额前,衬得他越发稚嫩傻气。

盛安的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一周之后谈判桌上的周远突然代替郑峰松了口,同意了段家开出的条件。

收购的合同签完,段以疆的确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看重这片地方,他亲自带人去清点了设备财物,周远带着相关的文件全程陪着他交接,而郑峰始终没有露面。

棘手的事情得以了解是件好事,沈拓搭进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也没有多肉疼,毕竟段以疆管他吃穿住行,他本来就什么花钱的地方。

手续正式办完那一天,沈拓接到黄毛的短信,特意跑了一趟老宅。

段家的老宅在新城东头,跟他们现在的家刚好隔着整整一个新城。

沈拓自己开车去的,段以疆一直不愿意回到老宅住,这栋别墅就一直空着,好在有人定时打扫,不至于破败。

没有仔细修剪的枝叶已经张牙舞爪得呲了出来,沈拓停车进院,熄火下车,矮着身子避开了路边的花枝。

黄毛的短信是替郑峰传话的,说是郑峰让他回老宅取个东西。

他穿过前院直接去了门堂,段以疆接手之后把原先的堂口挪到了老宅,眼下一进门就能瞧见上了年头的香案。

地上的灰烬还有余温,未燃尽的竹片已经被完全熏黑了,沈拓滞下动作盯着那堆东西静静瞧了一会才再次迈步近前。

那堆灰烬是郑峰在段家的名牌,每一个入堂口的兄弟都有那么一块牌子,算是个入伙的信物,人在牌在,人走牌烧,郑峰那块是老爷子当年亲手刻得,字体苍劲,入目三分。

沈拓绕开地上的东西走去香案旁边,香案上的支票是郑峰签得,上面写的数字刚好是段家收购盛安之后他应得的那一部分。

仍带余温的灰烬能将单薄的支票慢慢烧毁,沈拓跪去地上将这张东西悉数燃尽,又蹭去面上的黑灰冲着香案上段霄的牌位磕了个头。

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兴高采烈的拿下盛安的时候,段霄就曾经要他对郑峰保留一手,要他分清段以疆与郑峰的亲疏远近。

段霄是重用郑峰,但他从没有十成十的信任过郑峰,他终究是个父亲,他要为自己远在异国的儿子留下后路。

彼时的段家需要郑峰来分担,未来的段家需要段以疆来掌舵,沈拓被段霄提点的透彻,自始至终都明白平静之下的隐患。

所以就在他跟郑峰饮血酒结拜的那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跪在段霄面前,发誓哪怕是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也要忠心于段以疆。

他在同一天里连着立下了两个自相矛盾的毒誓,段霄抚着他的发顶久久不曾言语,他知道段霄在心疼他,他知道他的义父其实舍不得将他置于这种两难的境地,只是段霄也没得选,段以疆不在,他必须独自扛起一切。

后来,那个背叛兄弟的毒誓其实真的应验了。

两年前他扶持着段以疆重新振兴了段家,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候,他替放松警惕的段以疆挡了一颗枪子,接踵而来的爆破将他掀去海里,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坠去海底的瞬间他如释重负,窒息和疼痛让他疲倦的迎接着死亡,倘若不是段以疆拼死坠下来救他,他兴许都没有求生的意识。

沈拓俯着身子跪到双腿发麻,烟雾熏得他胸口难受,他撑着地面尝试了几下才晃晃悠悠的直起身来去了后院。

上了年头的秋千已经褪色了,沈拓也是突然心血来潮坐了上去,这东西是段以疆小时候玩的,自打段以疆走后就没人用过。

斜下的日头笼住了安静的庭院,沈拓吱吱呀呀的荡着秋千出神,许是没有和往日一样待在家里睡午觉,他荡着荡着就困得睁不开眼,以至于压根忘了自己晚上还跟段以疆有约。

安逸熟悉的环境捂软了疲倦的神经,他坐在秋千上勾着绳子打起了瞌睡,午后打盹是个很惬意的事情,他歪着脑袋梦见了幼时的段以疆,眉清目秀的小少爷会抓着他的袖口喊拓哥哥,乌亮的大眼睛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沈拓很少做梦,他总是太累了,累到连做梦都是奢侈。

他在秋千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日头昏黄即将落下天际,他才在一阵轻轻的推搡中不情不愿的转醒。

“沈拓,醒醒。”

“别吵……来……少爷,哥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