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页)

那一瞬间,他莫名想起曾经和梁亦辞代表学院去教堂参观时,遇见的那位alha基督教徒。

那日,楚悕穿的白t恤恰好印了极具艺术感的数字11,那位基督教徒离他们近,在教堂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瞟来。

梁亦辞发现后,小幅度皱了皱眉,很快就轻描淡写移开视线,上前两步将那人目光完完全全遮住,还趁楚悕走神时轻轻揽了揽他的肩头。

那位基督教徒意识到不对劲后,先是怔愣,很久就浅笑起来。出门后,他主动上前解释,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喜

欢楚悕胸前的数字,令他想起圣经中有指代意的数字。

“是吗?”梁亦辞也并不为误解了对方而尴尬,继续用身体隔开楚悕与那位相貌平平的alha,饶有兴趣向对方打听自己的知识盲区。

基督教徒好脾气地告诉他,三代表神的数目,六代表人的数目,十二表征人性与神性的调和,唯独十一什么也没有。

“这个数字孤单又圣洁。”基督教徒说,“总让我想起那些没有过去的人。”

楚悕恍惚注视夜坷的脸,不敢继续深想过去,生怕梁亦辞的面容又一次钻出来。他的嗓子像被砂纸刮过,难受得要命,不想说太多话,于是缩了缩腿,轻垂下胳膊。

为了尽快转移注意力,他甚至忘记了洁癖的事,本着少说一句是一句的原则,在土地上用指腹勾下“Ⅺ”字符。

夜坷俯下身子去盯土地上的深刻指痕,眨眼问:“xi……希?”

楚悕没料到对方弄巧成拙念出了自己名字,愣了须臾,就边咳边虚弱笑起来:“其实是罗马数字11。”

没等夜坷不好意思地改口,他又偏开脑袋,用没沾上土壤的手捂嘴巴,闷闷说:“不过我正好单名悕字。”

“是希望的希吗?”夜坷仿佛吃零食抽中限量卡片的小孩,兴奋问道。

“……不……是悲伤……”楚悕含混回应,音量渐低。话还未尽,他就“咚”地歪倒向旁侧,彻底昏迷不醒了。

楚悕持续高烧,紧闭的薄白眼皮满是黑色光斑,直到一周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后,他目光定格在几张陌生而惊喜的面庞上,张开干裂唇瓣,迷茫得半晌没出声。

厚厚纱布罩住他白皙后颈,麻药药效还没散去,是以他并不觉得疼。肌肤被捂得很热,还有些过敏似的痒。他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垂着睫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陌生人的热情。

他的记忆被一团无名浓雾笼罩住,海马体像被堵住烟囱燃烧壁炉的老房子,又像是弹孔四布众军撤退的战场。他的人生就是一块被海水冲刷过的礁石,除却些微无关紧要的个人信息,基本忘记了所有。

身为心理医生的崔勉首先意识到楚悕的不自在,便摘下口罩,用眼神赶走叽叽喳喳问oga“感觉怎么样”的小伙伴们,拉开椅子坐下来,耐心替楚悕做着心理疏导。

起先楚悕保持缄默,像只礼貌的蚌壳。过了良久,崔勉才勉强撬开他的嘴巴。

楚悕坦白了自己失忆的事,崔勉并没有露出诧异神情,而是继续循循善诱,替他分析。

“据我了解,人造人oga制作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这种意外。”崔勉平淡稀松说,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将已故人类记忆录入人造人脑内,这种技术明显还不够娴熟吧。”

楚悕低低“恩”了一声,收了收下巴,又松懈下来。

“好在这种小毛病机器检测不出来,所以你并没被送入销毁程序,只是作为滞销品流放了。”崔勉温柔说,“别担心,依照目前情况看,被流放的人造人oga除了生活拮据许多,自由度远胜于被上流社会人士豢养的优等品——想必你也不是在意虚荣的人。”

楚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崔勉又聊了点无意义却放松的话题。楚悕勉强缓过劲来,盯着对方令人放松的淡眉,问:“刚才那几位是被流放的人造人……可你好像是beta?”

“啊,被你发现了。”崔勉略显错愕地摸了下鼻尖,笑道,“你可不要性别歧视啊。不是所有alha和beta都是混账。”

“我没这个意思。”楚悕抱歉地小声说。

“恩,开个玩笑。”崔勉眨眼睛,说,“我没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找人,才决定同人造人接触的。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夜坷他们。”

“想必很幸运。”楚悕客气而诚恳说。

“恩。既然有更适合当朋友的人,我就没必要继续和某些欺软怕硬的beta混了。”崔勉说到这儿,忍不住轻揉眼睛。

他替楚悕拉了拉被子,轻声道:“人总要坚持一些原则,不能因为怕被孤立,就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楚悕点点头。被纱布罩住的后颈太难受,他被剃了一些的黑发毛茸茸顶在脑袋上,和枕头发出窸窣摩擦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beta医生讲稀疏平常的大道理时,似乎就快要哭出来。

眼前的beta好歹算是救命恩人,楚悕做不到熟视无睹。可偏偏他又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抿唇偏开脑袋,瞅见枕头边摆放的两颗糖果。

想必是那位小朋友留下来的。

楚悕舔了舔干涩唇瓣,无视对方不赞许的“诶!”声,从被子里探出湿漉漉手臂,软着手指抓起一颗糖,而后流畅塞入崔勉准备替自己掖被子的掌心。

而后他飞快缩回胳膊,迅速闭眼,肌肤浮现稀薄血色,几乎要与临时隔出的洁白病床融为一体。

“……”崔勉怔然凝视掌心糖果,胳膊生生止在半空中。他抬首去瞅楚悕装睡的侧颜,半晌后如释重负笑了出来。

“谢谢你,小悕。”

这个陌生称呼像一块浸了盐水的湿布,狠狠捂住了楚悕口鼻。他脑海中莫名滑过一个低沉声音,似乎曾用更低沉更缱绻的语调,这般唤过他。

是谁?楚悕想不起来。他只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正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狠狠挤压,拧出浓度过高的柠檬汁,酸得他眼眶泛湿。

可惜,那声音只存在一瞬间,待他再试图深究,却再想不起任何细节。

是失忆症导致的错觉吧。

“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现在收了你的糖,咱们就算有来有往的朋友了吧?”崔勉不像平时教育夜坷一样,说什么“吃糖坏牙”的毁气氛话,而是选择珍重将糖揣入衣兜,在楚悕抬起眼皮望来时,轻声提醒,“……依照我们的判断,你的后颈大概率是由于机器温度失控,才不小心弄伤的。要向彻底恢复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楚悕藏在被褥里的十指微拢,嘴上却说着不在意的话。

崔勉也不拆穿他,继续提议:“如果你暂时想不起往事,没地方可去,不如跟我们待在一块儿——等你想起自己亲友是谁,再去慢慢找他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