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风云

樘华被御史参了, 理由乃是他狼子野心, 施恩于百姓,以财贿民。

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真是又大又圆,樘华恨不得找到那个御史咬死他,又不得不回到府里, 打算上折自辩。

樘华还未上折, 皇帝先一步将御史台的奏折压下, 又召樘华进宫。

樘华去时还有些转过弯来, 心中愤愤, 他年轻, 哪怕行礼时候态度再端正,眼睛里也带出来了些。

皇帝失笑:“御史向来风闻奏事,不过一份奏章,怎么气成这模样?”

“臣出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污蔑,如何不气?”

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逗得皇帝笑起来。

樘华有些落寞, “臣闻老话有言,‘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铺路无尸骸’,世情果然如此, 臣不过看在今年手头较宽裕的份上做了些微末好事, 祸便上身了。”

皇帝抬眼看他, “又说怪话了。”

“臣来时, 父王知晓此事, 还训了臣一顿。”樘华飞快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皇伯父,小臣当日叫人开善堂当真未想那么多,若是此事不妥,我还是将善堂捐给朝廷罢?”

皇帝摆摆手,“不至于此。不过此事确实有些不妥,倒不是说你开善堂,而是你弄那什么流|民去修水库。我听闻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不分男女,都要去修水库,可有此事?”

“事情确实有,不过与皇伯父听说的有些出入。臣那头正接收人修水库,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都能过去那边干活,按活计轻重来算,不同的活有不同的报酬,若有谁不愿意去,臣从未强迫过。”

皇帝问:“让十来岁与五十来岁的人去做这样的重活,是否有伤天和?”

“年纪小和年老的人,臣都不叫他们搬搬抬抬,只做一些比较简单的活。”樘华解释:“臣这法子名唤以工代赈。天下穷苦人何其多,若是一个个施舍下去,怕散尽家财也施舍不完,且白白施舍,易养出懒怠之风。给个机会叫他们做工,自强者自能借着机会立起来,挨过这苦关,日后重新变回平民也容易。”

皇帝摩挲着膝盖。

樘华接着道:“这种法子一般在大灾时用。一旦哪里受灾,当地官府便要开仓放粮,百姓无所事事,只等着那一点儿量,只能救个急,想活下去也难。若是换个法子,哪里受了灾,便以充足钱粮雇灾民修桥铺路等,朝廷不必惜银钱,灾民日子也好过一些,一旦大灾过去,还能迅速回到先前的生活。”

皇帝眯着眼睛,“这法子有意思。”

樘华严肃道:“是顶有意思,不过施行这法子还得有压根的监督手段,若底下人借机敛财,活让百姓做了,钱粮却未发够,十分容易引起暴动。”

“朕知晓了。”皇帝欣慰地看着樘华,“你巧思不少,许多都是治国的灵丹妙药,若有什么想法也不必藏着掖着,尽管上折子来。此事亦是,你将想法好好整理写下来,明日呈自朕案头。”

“那臣便放厥词了。”

皇帝哈哈大笑:“尽管放。”

见这事过去了,樘华眼珠子一转,问:“皇伯父,此事臣出了主意,不知可否讨个赏?”

“你想要什么赏?”

樘华恭恭敬敬,“臣瞧父王一回皇都,臣的日子便不大好过,估计有人忌惮父王,干脆借打压臣的机会伸手试探。”

皇帝面色倏然变得阴沉了些。

樘华低着头,没看见,“臣前些日子与父王对坐聊天,见父王须发皆白,脸上皮露松弛,已呈现老态。臣估计着出王在边疆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接下来的时日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你又想成亲了?”

“并非,”樘华忙道:“臣想求陛下赐婚于臣弟。”

他上回说过一次,现在又提起这个话题,皇帝有些愧疚,点头道:“这也成,朕便劳烦母后为你弟弟说上一门好亲事。”

樘华大喜,起来行礼,“多谢皇伯父。”

樘华这回照例陪皇帝用过午饭,然后才回府。

靖宁王心里记挂这事,一听他回府,马上召他过去,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樘华将事情说了一遍,靖宁王点头,“王兄能有此话,应当无大碍了。”

樘华转开话题,“不知皇伯父此次会为晗弟赐婚哪家千金?”

靖宁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到这上头来,开口笑骂:“你倒是敢想,还叫你皇伯父做媒。”

樘华笑:“我们猜来猜去,也不知该找哪家闺秀,让皇伯父决定再好不过。”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靖宁王正欣慰地看着他,樘华有些不解,靖宁王欣慰道:“你能有这般觉悟,父王便放心了。有你与你兄长在,靖宁王府百年之内无忧。”

樘华笑,“多谢父王夸赞。”

樘华提了两回次婚之事,皇帝也挺重视,当日下午便去陪太后吃饭。

太后听他说起樘华,摇摇头,问:“樘华可有说他为何严待百姓?”

“他倒是好心,不过外人不清楚内情,有所误解,朕已叫他写折子上来。”

太后好奇,“此话何解?难不成并非他定下那条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都得去修筑水库的规矩?”

“这倒不是,不过他采取自愿原则。”皇帝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尤其细说以工代赈之事。

太后听了不禁感慨,“他倒是心思灵巧,一下想到了这关头之上。难为他不惧世人目光,该如何便如何,小小年纪有这番定力与心思,着实有些了不得了。”

“是啊。”皇帝感慨:“生子当如顾樘华。”

太后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嗔道:“这话被老大他们几个听去心里头还不知如何难受呢。”

皇帝道:“朕就与母后说说,他们几个哪能听得去?若是能收到风声也当真是他们的本事,朕还不必那么愁。朕一世英名,哪哪都好,就是生儿子这运道不太好,远不如堂弟,他家樘昱、樘华但凡有一个是朕儿子……”

太后听得心惊肉跳,皇帝摇摇头不再说了,面上神色却带着一片惋惜。

皇帝转而说起别的,“母后,樘晗的婚事您可有心得了?”

太后也乐得转话题,“我先前也看了好几家闺秀,你觉江泽侯家闺女如何?”

江泽侯哪哪都好,就是子孙上不大有运道,小妾娶了数十,膝下唯有一嫡女。

眼见他都上五十了,便上折子要在宗亲中挑一子承嗣。

江泽侯无实权,钱财却厚实,若顾樘晗能娶他家嫡女,倒能得一桩好富贵。

皇帝笑道:“母后眼光好,这媒再好不过,佳偶天成。”

“也是挑了许久挑出这门婚事来,先前我还想让江泽侯这女儿配小四来着,也好收收他那心。”

提起四儿子,皇帝淡淡道:“他那心谁收得住?若江泽侯闺女嫁他,夫妻俩恐怕要日日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