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上上下下, 上到国公府,下到小小县令, 成文二十一年英王谋逆一案, 牵扯出了小半个朝堂的人。一夜之间, 上朝的的人都觉宽松了不少。

让剩下的朝臣更加震惊的是,就在处置了那些罪臣后的第二日, 他们英明的陛下便怒火攻心病重昏迷, 整个太医院上下彻夜未眠,终是在次日凌晨,以针灸之术将晋成帝给扎醒了。

而年仅二十一岁的丞相法一,被病帝寄予厚望, 整顿吏部, 选拔官员, 并新增科考于三个月后进行。

从此,丞相法一便衣带不解的驻在了吏部。

德王、彦王、济王及芃姬公主被病帝以侍疾之名召进宫中。

龙床前。

晋成帝一脸惨白,咳嗽声响了一会儿才停下。

“母后,儿子让您担忧, 是儿子不孝。”晋成帝说完便捂着嘴又咳了起来。

皇太后手执白帕轻轻在病帝的背上拍着,“如今只你我母子在, 你的病情如何,便给哀家一个准话吧。”

许是多年处于高位, 即便是与自己的儿子说话,也不见有一丝情绪。

晋成帝咳得眼睛湿润,却是用尽全力的在压制着自己继续咳下去, “母后,儿子的身体里头的这些五脏六腑啊,都衰竭了,太医言,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像是早已接受这个事实,晋成帝的语气丝毫没有波动。

只他严重的不甘,却还是逃不过自己亲生母亲的眼。

太后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怕不是一日两日才晓得的吧?”

晋成帝半靠在龙床上,双眼无神的落在前方,“朕三年前便晓得了。”

“胡闹。”太后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斥责,是生气。“既你早已知晓自己会有这一天,为何不早早将太子之位定下,反而由着自己的子女去争去抢。如今酿成大错。”

晋成帝却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朕若早早立太子,又怎能看清这些逆子,朕如今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朕定会,咳咳咳,立下的。”

太后见自己的话也无用,便起身,“既皇帝已有打算,那哀家就回佛堂念经了,这几日哀家总是梦见先帝爷。”

听见那话,晋成帝捂着口的手一顿,那喉中不适也一下散去了一般。

愣了一会,晋成帝才压着嗓子开口:“母后这些年,还是在怪儿臣,儿臣都知道。可是母后,儿臣也难啊。”

原转身准备离去的皇太后听见这话,确实转回了身,认认真真的看着龙床上的人,“才英有谋反的打算,你便将其姓氏都给剥夺了。怀儿。”她喊了一声晋成帝的名字,“那你可会说,才英难呢?”

皇太后说完便转头离去。她直至晋成帝驾崩的那一日,都未再来见这个唯一的儿子。那便是后话了。

晋成帝的咳嗽声吵醒了那些在外殿恭送太后的王爷公主,几人连同大太监冯德全急冲冲的进了殿中。

“太医太医。”彦王的嗓门大,一进来见自己的父皇咳的眼睛都闭上了,急的赶忙大喊。

偏殿正在商量着什么的太医一个个的涌进殿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法一一身紫色官袍,面上的疲色毫无遮掩,她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出来的王爷,落在最后头的便是自己心心念的殿下。

殿下更瘦了,原本当初被禁在文监殿出来时,下巴便尖了许多,如今又是多日不见,再次相见便是这般颧骨都高了不少。

法一的心一疼,殿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济王如今是掌了宫权的洛贵妃唯一的儿子,自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见了法一,虽是有些害怕这个人,可母妃说了,只要自己能将这个人揽过来用,便是有大大的好处。再则说,自己的妹妹虽是个美人,可却是个冷冰冰的,听说对这个煞神严厉的很,想必他也早就厌烦了妹妹,想要脱离她。

济王拱手上前,“法丞相近日辛苦了,适才父皇咳了起来,昏厥过去,如今太医正在里头诊治。法丞相要是来见父皇的,便随吾等一同在此处等着吧。”

法一将视线从芃姬的身上收回,这才回礼谢道:“多谢济王爷,微臣确是有要事需陛下定夺。”

说着她便随着那先坐下的几位后头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她的对面是芃姬,正好是她能正大光明看殿下的位置。

如今,她却是连上前问候殿下一声的勇气都无了。那日殿下对自己的厌,是那样真切,殿下的话,还如刀子一般扎在自己的心口。

她那晚是流着泪在殿下怀中睡去的,她也不想的,她很想制止自己那该死的莫名其妙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收不住。

许是因为殿下真的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真的因此厌弃了自己,自己的心中已经意识到殿下对自己的那点子好感,怕是没了。

所以才会止不住的流泪啊,因为她就要失去殿下了啊。

失去这二字,是多让人伤心的啊。曾经拥有了的东西,突然没了。当初失去了母亲与姆妈后,她便是如现在这般,惶恐悲伤,清楚的知道母亲和姆妈再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她怔怔的看着对面的芃姬,对面的人却未抬眼看自己一眼。

“皇妹真是有福之人,有法丞相这般痴情的人守着。”一句调笑声传来,德王正一脸阴鸷,扯着一张扭曲的笑脸说。

端坐的芃姬这时候才抬起眼,她看着对面那人温柔专注的眼睛,“三皇兄慎言,如今父皇病重,身为人子,却还有心情说些玩笑话,怕是礼部不太适合三皇兄。”

至于法一,她的眼睛总是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散发着温柔缱眷,让自己一再被骗,总觉得那双眼该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哪怕是有些目的,总归也是心悦自己的。

可如今她先前所有的一切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那一片丢失了的赤诚之心,也像是跌落了悬崖般。

德王气的闭口不言,那双如毒蛇般的眼却像是盯住猎物一样死死等着芃姬。

法一皱眉,站起身行至芃姬面前,将德王的视线给挡在身后。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芃姬斟茶,“天气干燥,殿下喝些热茶。”

芃姬抬头多瞧了一眼法一,而后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处处让你觉得她是在护着你,为了你受伤,为了你打别人的脸,甚至亲自伺候你。

实则,却都是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自己一开始便是不信她的,什么时候开始便这样信了她,将自己的心也毫无保留的交给她。

冯德全这时候开了殿门,向着几位主子行了礼,“陛下已经醒过来了。”

说完,几人便都起身进了内殿。

晋成帝如今被参汤吊着口气,身体比太医院那群老头下的定论还要糟糕,他浑浊的双眼看了一圈自己的子女,最后将视线落在芃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