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夜色中。

高铁在轨道上飞速、平稳地前进。

奚苒趴在厕所洗手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晚饭她没吃什么,只在高铁站外头买了肯德基,随便垫了垫,一心准备回到家,吃奚母亲手做的阳春面。

这会儿,什么鸡块薯条,一下全都吐完了。

奚苒再吐不出什么来。

脸色苍白,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温冰冰凉凉,让人忍不住一激灵,脑子从混沌痛苦中清醒过来。

鲜虾鱼板面香味被隔绝在折叠门之外。

风评受害。

然而奚苒大概知道,自己反应和这泡面香无关,心中朦朦胧胧,闪过一丝恐怖念头。

上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连轴转,回家倒头就睡,竟然连这么紧要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身体挺好,从小到大都没有痛经过,每个月时间又不太固定,往往都要推后五六七八天,所以一般不会仔细记着日子。

奚苒抬起头。

镜中,女人脸色唇色都雪白如纸,脸上还有晶莹水珠。

顺着皮肤往下滑落,争先恐后地滚到毛衣领子上,没入其中。

她仔细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贺铭遥约了她去游轮,发生了意外情况,那次,他们没有做任何措施。

奚苒虽然没有怀过孕,但具备成年女性基本生理常识。

今天这种情况,没有空腹、没有吃多、没有胃病,什么都毛病都没有。只是闻了点味道,就开始克制不住呕吐,无论向谁描述,都像是怀孕期间的妊娠反应。

看来,之前和岁三吃火锅那次,也并非只是单纯吃坏。

奚苒想了许久,眼睫颤了又颤。她睫毛又长又密,小刷子一样,密密实实地飞快上下徘徊着,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恐惧。

要不是贺铭遥纠缠,这会儿,本该已经办完离婚手续。

就算他不愿,年后她也得去提出诉讼离婚。

她已经努力很久,渐渐地将贺铭遥从她的心里、她的脑子里、还有她整个世界里,一点点地、彻底剥离出去。

一场婚姻失败,还可以自愈。

但如果扯上孩子,血脉相连,又时时刻刻提醒着这段过去,那就得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不可以。

不能为他生孩子。

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不能再被推进另一个深渊。

更何况,若是真在怀孕期间,诉讼离婚可能也会因此受阻。

奚苒垂下眸子,深思着、理智分析。

水龙头缓缓地流出水来,声响清澈柔软,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她占据厕所太久。

门外,其他乘客试探性地敲了下门。

奚苒赶紧擦干手,低头拉开门,朝着外面排队的乘客轻声道歉。紧接着,头也不回、落荒而逃,回到自己位置。

……

几个小时车程,因为这场意外,变得尤为漫长。

奚苒也没心思睡觉了,一想到目前状况,颇有些坐立难安。

但怕打扰邻座,只好憋着不动。

煎熬许久。

广播终于报站。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高速动车组列车,列车前方到站,沧平南……”

奚苒整个人浑浑噩噩,起身,抬起手臂,自己把行李箱拿下来。车还要十来分钟才到站,但人已经实在坐不住了,便先一步走到车门处,背脊斜靠在门上。

窗外,漆黑景色飞驰而过。

她眼神落在虚空中,模样略有些呆愣。

这个年,看来是轻松不起来了。

奚苒做事本就有计划性,这时候,一味地沮丧紧张,并非她做人风格。

首先,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贺铭遥、还是她父母,都会对目前现状产生不可逆转的重大影响。

她要先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

自己固然可以买试纸验,但没这方面经验、总归不太放心,还是去医院检查更好。

江城是贺家地盘,贺铭遥能轻轻松松查到她找了哪家律所,要想查到她去过什么医院,应该也非常容易,不能冒这个风险。最好,就是过年这几天,在沧平找家私人诊所查一查。

沧平这边是小地方,私人医院管得不严,给钱就能解决。

要是真怀了……

奚苒咬着嘴唇,垂下眸子,内心踟蹰。

不可能留下。

要永远离开贺铭遥,就绝对不能留下这孩子。

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在完全不受祝福的情况下,来到这世界。

对孩子来说,这样太不公平。

再加上,离开贺家后,奚苒工作才刚走上正轨,光线这边工作强度高、工资也只能说还算可以,算不上很省吃俭用钱够不够花了,去上班时,难道将婴儿丢在家里吗?请月嫂、请保姆,这些对奚苒来说,都是天方夜谭了。

只能打掉。

没有办法。

……

高铁在沧平南站,靠站,停车。

奚苒没再多想,拖着行李箱,第一个下车,率先踏入夜色里。穿过露天站台,再坐电梯下楼,从出口刷票、出站。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但出站大厅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奚苒在墙边驻足,摸出手机,看到有个奚父未接来电,立马回拨过去。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飞快地接起来。

“苒苒?到了吗?”

奚苒脸上浮出笑意,开口道:“嗯,已经出站了,在南1这边。”

奚父:“好,你等等。”

电话没有挂断。

奚苒默默握着手机。

等了一分多钟,她随意地抬起眸子。

入目处,奚父正快步向她走近。

奚苒蓦地就弯了唇角,三两步迈过去,喊了一声:“爸!”

父女俩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面,哪怕家里重男轻女,到底也是自己亲女儿,总归还是想念。

只是奚父生性敦厚老实,又有点沉默寡言、不擅表达,奚苒也怕大庭广众太尴尬,并没有来个拥抱什么,只互相上下打量许久。

奚父淡淡开口:“瘦了。”

说着,拍了拍她肩膀,接过她手中行李箱。

“回家吧。”

“好。”

两人并肩离开。

从高铁站开车回家,还需一段路。

这会儿,已经深更半夜。

除了站点附近有来往车辆,再往城里开一段,路上就安静畅通了。

沧平的冬夜,和江城截然相反。

没那么刺骨湿冷。

也没什么灯红酒绿。

奚苒默默地望着窗外,联想到,自己去年回来过年时,也走了这条路。

只是那会儿,她沉溺于不和谐婚姻中,心心念念、难以自拔。

此刻,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奚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小贺,是已经离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