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霍显没觉得自己有多酸, 反正锦衣卫不来, 他也能带着姬廉月从这全身而退——至于砸客栈这种事,他自认为没有那个义务纵着姬廉月乱来,外头编排他们的故事够写几本册子了,没必要还给人家来个“快乐番外篇”。

有了鹰犬效劳,那小小的云来客栈果然在太阳落山前就被砸得毛都不剩, 没有一片全乎的瓦片, 房顶都叫顾阳抡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流星锤砸得稀巴烂……

客栈老板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 从哭天抢地到灵魂出窍, 最后店门口摆着的“状元菜”牌示被陆丰抽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时, 他“嘎”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番两腿一蹬——

“气死啦?”姬廉月惊了。

顾阳凑过去探了个鼻息,撇撇嘴:“晕过去而已。”

“哦。”姬廉月又松了一口气。

“杀鸡儆猴”闹剧结束,至此大概整个京城再也不会有哪家客栈老板还敢打着“百家争鸣”的旗号招揽客人, 姬廉月满意地拍拍手,给陆丰和顾阳道谢, 这才慢吞吞爬回王府马车。

对闹剧不感冒, 霍显早就上车闭目养神去了。

这会儿已经睡醒一觉,姬廉月在马车下面站着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 马车宽敞,中间茶几煮沸了一壶茶,壶盖被滚水水蒸气发出轻微声响。

姬廉月搓着手上马车,坐稳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眉眼之间被冻出来的寒气散去,他从茶杯边缘扫了眼霍显。

马车哒哒地往外走。

霍显不说话,姬廉月却憋不住了,抬脚踢了下他:“今儿多亏了陆丰才找回场子,你改日见着了好好谢人家。”

“……”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话,男人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姬廉月,不知道他是真的傻还是在演戏,“我谢他什么?”

“本来应该是你护着我砸场子的。”姬廉月嘟了嘟嘴。

居然为这个。

霍显懒得提醒他今儿要不是他在,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怕是早就被掌柜的劈个稀巴烂……

他是不屑跟他争论这种的,显得他多在意一般。

男人只是冷笑:“后悔了?公主殿下大可以休书一封赠予在下,改嫁陆指挥使,在下感激不尽,大家皆大欢喜。”

姬廉月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只是觉得今天陆丰确实威风过了霍显,有些不太高兴——眼下见霍显这种反应,也是醒悟过来自己大约是说错了话……

哪个男人愿意听别人抱怨自己“不行”?

他知错就改,厚脸皮蹭过去挨着挤着霍显坐下,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招陆丰为驸马的,他不合适,骨头硬的要命,面冷心冷,又是陆家的大公子——”

陆丰的父亲陆国华是内阁大臣,权势滔天,观月帝不可能让这样的家族再有受宠的皇子下降增加势力,而陆国华也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不男不女性别定义成迷的正妻。

他俩不可能。

姬廉月将利弊掰开来跟霍显分析,他是不可能和陆丰有什么的——

谁知道大概是他表达能力不太好,霍显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姬廉月一口气说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哎哟,这他娘不是暗示,霍显软骨头,面冷心软好妥协,背后没势力,没爹没娘……

姬廉月小心翼翼打量霍显数眼,见他额角青筋狂跳,似乎是随时想要一掌劈死自己——

心中心虚,蹭过去抱了霍显的臂膀,软绵绵地赔礼道歉:“当初我在父皇面前上蹿下跳三天三夜,他才勉强松口答应试探当军武状元爷是否愿意尚公主……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的。”

这话语里多少增加了一丝丝真诚。

不管有没有多么的喜欢与非君不可,这份“开心”至少是真的,他确确实实从未想过别的人。

然而霍显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在意他的“真心”,抬手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手臂里抽出来,面上只是一丝丝被人拿来对比的不快而已。

晚上两人亦是没犹豫便回了驸马府。

王府主院反而成了什么摆设。

姬廉月“洗手作羹汤”给霍显做了之前想好的豆腐宴,霍显动了两筷子意思了下就放下了,转身去了别院。

姬廉月钻进厨房沾了一身油烟,见辛苦捣鼓出来的菜霍显都没怎么动,他心想这人当真是铁石心肠。

然后唤来女官,让她去隔壁问问某个人,他准备再给他做几套平日穿的里衣,问他要什么颜色和样子的,他可不想辛苦缝一下午眼睛都要瞎了,天一黑劳动成果又进了火盆里。

那女官听了姬廉月的吩咐,一边应着一边心想:这皇子殿下果然是憋屈惯了的,这都能像个没事人一般打发人凑上去问这些亲密的问题。

女官问回来的答案是:你省省吧你。

姬廉月:“……”

狗咬吕洞宾,这京城别人想求他的女红都求不来的,不识抬举!

……

三日休沐后,姬廉月的新婚假就结束了,清早起来换了玄表朱里朝服,前圆后方,前后各九旒。

束发戴翼善冠,坐在镜前调整位置,修长指尖扫过肩头金织盘龙,姬廉月冲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女官捧来色泽暗沉的口脂,姬廉月身着男装一脸恹恹,本不想用,余光瞥见镜中自己唇瓣苍白且薄,毫无气势,便伸手还是将淡色唇瓣抹至乌深——

说来也怪,这深色口脂一上,仿佛连他的五官也从柔和变得犀利起来。

出门时霍显已在院中等待,眼看姬廉月身着亲王朝服,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世间奇人该当如此,男子着男装反而让人觉得变扭。

姬廉月扫了霍显一眼,只见他身着从六品官服,想来是在兵部领了职——

只是这人牛高马大,身形如小山,身着这身官服往那些只会动嘴皮的兵部文官里一站,像个异类。

“你可能还是穿武官服合适些,”姬廉月上下打量霍显,“这样有些不伦不类的。”

“被公主殿下如此评价,本驸马也不知所措了。”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两个不伦不类的人大摇大摆地上了朝,往那一站,别人自然而然就忍不住疯狂要往这边看。

姬廉月贵为亲王,朝中自然不可能和霍显这从六品官员站在一起,但是他却站在他身边没动弹,反而转头去看男人放松的下颚。

“我父皇是不是许了你别的差事?”姬廉月忽然问。

霍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冲他笑了笑:“没在你身边放人,只是看你忽然毫无怨言,想必是得了满意的安抚。”

霍显不理他了,目视前方,仿佛站在他身边叨逼叨的是个路人。

姬廉月还欲说些什么,此时观月帝来了,他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往前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打着呵欠心不在焉地等着上朝,听那些人上奏琐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