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姬廉月喝醉了, 根本不记得霍显那天晚上趴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什么, 说了多少,他一个字都不记得……早上起来提起裤子落荒而逃,腿上都是狼狈的干涩白斑。

坐进浴盆中搓洗的时候,他恨死了霍显的无法无天,这个人连圣旨都敢烧, 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敢的——

姬廉月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进宫里去给观月帝告状, 最好能给他判个什么株连九族的罪名, 反正他也就一个人。

想到这, 姬廉月自己又开始难过起来, 记忆找回了一点点,昨天好像是有个人怒红着趴在自己身边,跟他说他不纳妾……

吼得惊天动地的。

就好像他真的那么打算过。

“哎。”

姬廉月头疼——

心里清楚,都已经合离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和霍显之间也不是只因为一个谢三郎而已。

主要是因为霍显不喜欢他。

都说两人若是久长时, 爱情很容易就变成亲情, 最后才能够携手走完一生,所以无论如何激烈热情地相爱, 到了最后感情也会变质,不应该强求太多。

……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是这样前提条件是,起初若是两人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以的。

霍显那样的人,心思本就不在男女情爱上, 可能觉得这么稀里糊涂将就着过日子好像也不错,不愿意合离生出事端。

但是姬廉月不一样。

十几年活在京城贵女圈内,他讲风花雪月,他向往锦瑟合鸣,也曾发誓,若是成亲,他得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人……

他这人本就没什么抱负,所以哪怕被人嘲笑是个软骨头,菟丝草,他也没有多大的意见……

他曾经用漂洋过海西方罗曼蒂克思想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便是为了情而生的一个人。

这话是矫情了些,可那又如何呢?

他幸而投生帝王家,锦衣玉食之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点儿人生追求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困难——

直到如今。

如今他却发现,他要的东西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可控的。

2有些人的心千金不换,权贵不折,他姬廉月也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

又一声叹息。

姬廉月觉得自己大概要老了十岁。

从浴盆里爬出来,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摁着殴打了一顿,所以最后他只好可怜兮兮地滚上了床盖着被子怒睡一觉,放弃了立刻进宫面圣的打算……

准备明日下了早朝再去跟观月帝告状。

……

姬廉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第二天早朝时候倒是精神抖擞地起来了,而且心情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像还不错。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外走,谁知道王府大门一开,脸差点儿贴上乌云那毛茸茸、往外喷着热气的马脸。

姬廉月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又下不来,与那神气的战马大眼瞪小眼,还觉得从马眼珠里看出来一点嘲讽的意思。

………………………………这马怎么和主人一样讨人嫌?

姬廉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他也正低着头,盯着他。

男人背着光,姬廉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没有表情的,毕竟这人像是得了面瘫,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了他银子。

“上马。”

男人言简意赅,甚至还弯腰,冲他伸出手来。

上马?

上什么马?

上个屁马!

以前还做夫妻时候两人都是我坐我的马车,你骑你的马,十天半个月难得凑成一块儿进宫上朝,现在合离了,大家也就是个邻里关系,反而共乘一骑啦?

这是什么说法?

莫名其妙!

“霍将军,”姬廉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见了本王不下马不请安,你觉得这样合乎礼法?”

“合乎礼法”这四个字从姬廉月嘴巴里说出来像个笑话。

霍显却没有笑。

他只是用那双冷淡的目光盯着他,有些阴郁,那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踏着敌人尸骸前进的迫人气势,形成无形的威压四散开来。

周围的侍从已经退开几丈远,还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姬廉月,”男人身下的乌云不耐烦地动了动,他跟着轻微晃了下,“你若是想要跟我这么在这耗着,我便也耗着,今天大不了大家谁也莫上朝了……圣上问起,我就说是夫人缠着不让去。”

他唇角嘲讽地掀起。

姬廉月心里那火“嗖”地一下就窜起了:“你哪来的夫人?!”

霍显看着他,不说话。

姬廉月面颊火辣辣的,心中生出一丝丝委屈,心想这人没敌人折腾了就来折腾他,是不是有病啊?

“我们已经合离了,不能再太亲近。”姬廉月郁闷地说,“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

“两个大男人同骑一匹马有什么不像话的?”霍显道,“更何况安王府的马车坏了。”

“???”姬廉月一脸懵逼,转过头看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马车坏啦?”

管家的一把老腰都快弯得折断了,额头都快靠在了膝盖上,颤颤悠悠地回答:“霍、霍将军说坏了,那便是坏了。”

姬廉月:“……”

姬廉月指着那瑟瑟发抖的老头儿,愤恨道:“霍显!从前朝管家待你不薄!你连他都要欺负么!”

霍显不说话了,冷着脸接受了他的指责,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向姬廉月——那高大得像是移动的小山一般,投下的阴影足够将他整个人罩住,给人无形的压迫,他靠近,姬廉月就后退。

仿佛是听见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在姬廉月退无可退的时候,霍显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熟悉的气息撞入怀中,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光泽,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淡色唇瓣,忽然生出想要低下头亲吻的冲动——

正想要随从心意,此时又立刻清醒过来好像时间不太对,地点也不合适。

抬起头扫了一圈周围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人,男人到底还是没有表现给侍从们看的意思,硬是刹住了,那已经快碰到怀中人柔软唇瓣的薄唇挪开来。

只留下一抹喷洒在其鼻尖的灼热气息。

男人粗砺的指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垂在面颊一侧的几根碎发别至耳后。

然后将姬廉月抱上马。

姬廉月一下子腾空,下一秒就坐在了生机勃勃(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形容总之对比马车就是这样的感觉)的马背上,在他来得及挣扎下马之前,男人跟着利落翻身上马,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牵起缰绳。

这一刻。

无可奈何的姬廉月又找到第二个需要认真学习马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