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逢五之日

正愣神间,宫道后方传来了吵杂的脚步声,朝身后一瞥,只见几名小官宦在前头提着灯,后头是三五成群的大臣。

下了筵席,他们兴致还未散,仍热火朝天地谈论趣事。一群人中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大人的声音最为洪亮,想必是平日弹劾之语说多了,嘴皮子功夫了得。文官就是文官,对于聊天的喜爱与茶楼酒肆里的市井小民不相上下。

她与长公主殿下之间的互动可不能让这群多事之人见着了,夏清舒赶紧季迁遥放开。

素锦忙扶过,嘴里道:“多谢夏将军,告辞。”

“告辞。”夏清舒敛去了脸上的神情,接着往后退了两步,立在那儿不动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方文官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相距不过数丈,流烟上前道:“将军,长公主殿下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走吧。”夏清舒放缓了步子,走在季迁遥一行人与文官之间。

夏清舒抿着唇向前走去,季迁遥的醉态在她的脑中来回萦绕,挥之不去。

一阵寒风起,卷来了刺骨凉意,夏清舒抬起手来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便停下了动作问道:“对了,流烟,今日是初几?”

“将军,今日初六了。”流烟轻声应着。

“什么!”闻言,夏清舒大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流烟吓得一哆嗦。

“今日初六,那昨日就是初五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不提醒我。”夏清舒气得火冒三丈,用力地掐了掐流烟的胳膊。

“初五是什么日子啊?将军让我提醒您什么?”流烟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胳膊,朝旁侧走了走,脑筋转不过来,云里雾里地问道。

夏清舒挥手伸手拍了拍流烟的脑袋,将她拉近来,凑到她耳旁低声愤愤道:“我以前跟你说过,逢五倍数之日,如初五,初十,十五等,是夜里要去城北别业的日子!”

“哦!”流烟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委屈:“将军,这不能怪属下啊,我们离京近十月,一直同北境鞑子厮杀,这留存于京城记忆早就被狼烟黄沙遮掩住了,属下怎能一下子想起来呢?”

这么说也对,这么重要的日子,夏清舒自己也没想起来。

反正初五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拿流烟撒气也弥补不回来了。

夏清舒跨着大步朝着宫门走去,脸上尽是追悔莫及:昨儿便是初五啊,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今天才初六,离初十还有四天,整整四天!

什么也别说了,熬吧!

***

一大早的,抚远将军府门外就来了客人,管家刘奇见看清来人之后赶紧先将人请进了府内。

“郡主殿下,夏将军刚从军营来,加之昨夜又饮了些酒,今日......起迟了,您在堂内坐坐,奴才这就去唤将军起身。”

“你去吧,本郡主就在这儿等。”年仅十三岁的雪月郡主穿着一轻巧的练功服在堂内坐下,一双杏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

其身后,两个家仆抱着各种各样的兵器,有弓、有长矛、有软鞭......

管家刘奇赶紧来到夏清舒的厢房外,敲响了房门:“夏将军,快起身吧,雪月郡主来访!”

“雪月郡主,她怎么来了?”在军营中待久了,夏清舒睡得浅,加上她对各种声音都十分警觉,听见刘奇之语后立即从床榻上弹起。

三两下功夫,夏清舒便将衣衫穿好了。

“郡主殿下的家仆抱着各种武器,怕不是要让您教她功夫?”刘奇道。

“那便是了,记得上回离京之时承诺过她,归朝之后可向我请教功夫。”夏清舒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昨夜终究是被影响了心情,导致夜里没睡好,早上也起得迟了。

来到堂内,那两个家仆满怀兵器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夏清舒将视线移至太师椅坐着的那个小人儿身上。

“雪月郡主,别来无恙啊,诶呦,大半年不见,竟是长高了不少。”

“清舒姐姐!”季雪月甜甜的叫道,继而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朝着夏清舒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得意道:“我现在已经能拉得起弓了呢!”

夏清舒走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别骄傲,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百步穿杨了。”

“那你快教教我。”

“今天你想学什么?”

“都想学。”

夏清舒摇头:“那可不行,得一样一样来。”

季雪月垂下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那先学骑马之术吧。”

“走吧,去演武场。”

***

“将军,北境那边来消息了。”马场旁,流烟向夏清舒小声禀报道。

“传消息的人呢?”

“在将军府。”

“好,待会儿回去我亲自问他。”

“是。”

天色渐暗,算来也在演武场练了一天了。季雪月是练武的好苗子,加之又肯下功夫下苦心,这十月不见,夏清舒觉得她长进了许多。

腊月,日一落凉风便无孔不入,这种时候,该早些回家休息。

夏清舒喊住了不愿放下缰绳的季雪月:“好了,天都黑了,王爷都派人催过好几回了,郡主殿下该回王府了。”

季雪月不情不愿道:“可是我还没有练够。”

夏清舒笑了一下:“你是没有练够,可是这马儿都累了,也要让马儿歇歇。”

季雪月鼓着腮帮子道:“好吧,那我明日再来寻清舒姐姐。”

“可以,但是记住,别那么早了,清舒姐姐十个月都没睡过安稳觉了,你让我好好补补眠。”

“知道了。”

派人送回了小郡主,夏清舒赶紧赶回了府中。

夜色已深,家仆见夏清舒归来,连忙上前请安:“将军今日进食甚少,可要先食个晚膳?”

夏清舒挥手道:“晚膳先等等,快把北境的传信之人叫到书房里,我有话要问他。”

“是。”

书房内明烛高烧,夏清舒坐在案前,手执长信,逐字逐句认真看着。

一蓬头垢面的精瘦之人于桌前站着,身上脏兮兮的,眼睛里却透着机灵。

他叫龙宣,夏清舒麾下之人,轻功好,脚程快,又擅乔装打扮,夏清舒常用他来传信。

夏清舒放下长信,抬头望着龙宣:“路上可被人注意到了?”

精瘦的男人摇了摇头:“不曾。”

“那树棺人尸体之事查得怎样了?”

龙宣正色道:“将军离去二日,尸体腐烂的速度骤然加快,半日之后容貌已辨认不清,蒋大夫用尽了各种方法、各种药材,仍是无力阻拦。”

“那人之貌可画下了?”

“画下了。”

“你继续说。”

“尸体腐烂之后,树棺人身上的花草异常生长,抽枝散叶,越发旺盛。”

“树棺人腐烂的过程与寻常人可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