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锥公

次日,在一番“不敢当”和“应该地”中谦让一番后,李信将隗树里的六十顷地交给他,豪气地表示让他随便造,严江也大大方方地把自己从阿育王那带来的一块乌兹钢锭送给他。

作为世上最优秀的铁矿产地,乌兹钢价格几乎等重黄金,当时家里的陛下一定要这块钢,抓着不肯从天上落下来,为了不让主子累到,严江为这块乌兹钢花掉了他最后一颗快过期的抗生素。

乌兹钢那美丽的外表几乎立即征服了这位小公子,而当他珍重地把钢锭交给陇西最有名的工匠时,两人虔诚地仿佛在传递王冠。

不过他也可以理解,乌兹钢锻打出来的可是举世闻名的□□,放在两千年后也是名刀之首,献给秦王都妥妥够了,麻烦的是猫陛下素来把这东西当成私产,回头又要好好安慰它了。

他没有急于开垦,而是安顿好主子,在郡城附近的河滩低地寻了半天,找到了可以做耐火泥的细粘土,又找了李信,买了百来斤铁矿石,再卖了数百斤木碳,这些东西在边境算军需,有郡守公子的帮助,简直超及好弄。

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李信还给他支了六个健壮的士卒,让他们完全听从差遣。

万事具备,剩下的就是理论结合实践了。

严江本来是不会烧耐火泥的,但好在他去印度孔雀王朝找棉花种子里时,顺便了解了一下那边的铁器技术,乌兹钢虽然是世界领先水平,但并没有太严格的保密措施——严格把守的是铁矿产区,对耐火坩埚的制造倒没有多少限制。

这种情况下,他“考察”了解了耐火泥的烧结方式,高岭土云母石打碎,按比例烧结便能在火烤中不变形。

想到这里有许多种麦子的村民,他还顺手在旁边搭了好几个烤炉,用炉火余温来烤个面包馒头也是极好的。

余下火烟还可以修个热水池让烟道通过,解决这里没有热水洗澡的问题,反正这种小炉子让他炸他也炸不起来……

最好再有一个大院子,毕竟以后原料肯定会越来越多,避免风吹日晒。

但他的想法遭到了槐树里里正的强烈反对。

“公子不可啊!”里正满脸的汗水,“秦律所定,凡庶民需比邻而居,不得私建所居,你这样做,不但你会被罚,我亦会被连坐。”

严江这才知道秦法有多严苛,为了不让民众逃亡摇役,村民必须围住在一起,绕成一圈,形成只有一个出口的“门”,门晚上会准时落锁,不能出去,村民住在门里,所以才形成了一个“里”,村长就是“里正”,如果征丁时有村民逃亡,他的邻居就会被拉去顶替,如果邻居也跑了,里正就要被顶上去。

“那要是你也跑了呢?”严江略好奇地问。

“我是李氏中人,深受国恩怎么做逃役之事!”里正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若不是看在对方是自家公子的好友,怕是就要一脸唾上去了。

严江无奈,只能又找了李信,谈起此事。

李公子感觉自己非常重要,便去找了爷爷,郡守大笔一挥,新建一里,让孙子挂了个光杆里正,想建在哪都可,但是里中户籍是空的,可以说是一秒解决纷争。

严江谢过之后,找到泥匠在山边划出大院子的地基,烧泥的炭渣用来与黏土砂子混合,这样做出的地基干燥不潮湿,因为粉碎炭渣都是用工人拿大杵捣碎太过费事,他准备做一个踏锥——把跷跷板的一边绑上大石头,石头下边放一个有凹糟的石坑,这样踩动一边用脚碎石,比拿手砸省力何止十倍。

找来的木匠看了他在沙地上画的图,拿出青铜凿刀,说把木材刨成板,需要三天。

严江赶工期呢,哪等得了十天,便将自己的钢丝锯给他用——做为野外四神器之一,他一向都是系在手腕上,不会离身太久。

这下,锯开一块长木料只用了半个时辰,绑上河滩里的大石头,固定好支点,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士卒们都称此物是神器,视如珍宝,踩上去时都不敢穿鞋。

但谁知,这样也惹出事来。

午间,他本在勘验火泥,便有士卒前来寻他,说是有人偷他家农器,已被士卒当场抓住,按秦律,偷盗者应予流放,而擒贼者赏百钱。

严江正想有什么农具,便见士卒将一名十来岁的女孩重重推到他面前:“公子,便是此子,在后院偷盗踏锥,为我当场擒获,快快将其交官吧。”

那语气兴奋至极,仿佛在说晚上加餐吧。

“恩人饶命!我绝无此意,”那女孩大哭跪下,竟然是昨日他救从匪徒手下救下的那位女孩,“实在我家婆婆昨日伤的太重,麦饭难食,至今粒米未进,我一时心急,才想用那踏锥脱些麦壳,让婆婆用些,救恩人宽赦了我吧!”

严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挥手道:“小事罢了,放了她。”

“公子不可!”那抓人的士卒脸色有些勉强,却依然没有放开女孩,而是梗直了脖子,“人有罪不举,也是大罪,您不可糊涂了!”

若如此,他便拿不到赏钱了。

严江的微笑道:“哪有贼人,这女孩是给我送麦饭报恩,这才想要用下踏锥,有来有往才是处世之道,你们为我修屋置室,我亦会每人百钱回报。”

如今一石粟米最贵也不过一百钱,是一普通人家整月的收入了,他们本是是士卒,突然有这么一笔意外收入,便也都不说要举报拿赏的话,而是纷纷感谢公子的大方仁义。

“用便用了,”有些担心这些士卒回头一鱼两吃,严江便又对女孩道:“你回去予村人言,若想用踏锥,捣一斗粮便要为我捣一斗土,愿者皆可来。”

来用的人多了,这女孩的事也不算事了。

“谢公子仁义!谢公子仁义!”女孩哭着磕头,感激无尽,直到额头出血,这才提起背篓,再回头看他一眼,快步离去。

消息传地飞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有村民带着麦粒前来排队,他们家里也有石杵,但石杵极重,举杵捣米不出半刻,便手臂酸痛难举,谁捣谁知道,如今有了利器,代价只是帮着多捣点石头,又不用出钱,不来的是傻子。

过了一会,村民又因排队吵了起来,严江便又让人砍下一树做了一个,至于新做出来的石锥下边不规整,不好捣米这个问题也好办,新做的用来捣土嘛,磨上一会下边就平整了,多做几个还能出几个质量好的捣米呢。

村民们纷纷称赞公子德高,计谋无双,说得他很是汗颜。

于是一天之内,严江名声大震,村民称其为“锥公”。

严江对这个名字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受不起如此称号”被村人视为谦虚,有需求就有赞扬,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周围的“丰田里”、“溪下里”都过来队排舂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