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才艺

这几日, 严江与赵嘉的感情看起来日益地深了。

因为两人都不怎么出门,全在府里聊天赏物了。

作为曾经的太子,他的府上奇珍无数,哪一样放千年后都是要请一串专家来研究的高级宝物,很多东西甚至已经有精密的齿轮传动结构,据说是自鲁工匠地而来。

鲁地就是鲁国所在,曾经以大工匠鲁班闻名诸国, 可惜鲁国被灭后,优秀的工匠四散逃亡, 被他收罗了几人。

严江见了这几人, 问了几句原理想讨论, 但这些人皆不愿意提及自家技术,说是只传子孙, 不予外人。

他也没强求,便又和赵嘉提起赵国的诸事,终于问及他为何如此清闲。

原来赵嘉被废太子之位,本是应该立刻去封地代地,但赵王并不愿让他去。

因为代地是李牧的地盘, 在赵国当将军和秦国大有不同,秦国只要管理粮草指挥做战, 其它事情自有治粟内史与少府代劳, 赵国则需要全知全能,不但要管理地方,还要能在朝堂上拉拢势力以获得军需粮草、结交上下以得兵卒, 如果能再知晓赵国的内政治理,就是一个合格的赵国将军了。

可以说,秦国当将军的难度是1的话,赵国当一个好将军,那难度就要乘以5。

所以李牧经营代地三十年,已经是代地无名之王,手持十万大军,其本身便有赵嘉交好,若是两相勾结,后果难料,是以赵国只是给个头衔,并没有让他就封的意思。

封去其它地方吧,又离邯郸太近,还不如放在眼底,免得生事。

这样一来,赵嘉便被因在邯郸,进退不得,知道如今已被忌惮,诸世家大族见他大势已去,观望居多,并不敢来相见。

连他手下的门客也看出这位主公要凉,都各自离去另寻他路,留下的几个都是剑客,无甚作用,是以前些日子,赵嘉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为避免麻烦,所以他出门也甚少,只是每天与严卿交流声乐民俗,北地风情,便算是打发时间了。

“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赵嘉的娓娓道来,让严江知道了五音其实不止五音,还是七个音阶,只是两具变音比较难体现。

两人聊起音乐,严江也提起了西方很多乐器,其中一种叫唢呐的堪称流氓。一吹响所以乐器都会被带偏,鼓都挡不住,惹得赵嘉十分好奇。

赵嘉还提起今年北方比往日更寒,有不少骡马冻死,十分担心。

严江便投桃报李,给他画了个火炕的图纸,称或许可有小用。

赵嘉十分愉悦,反复感谢后,将纸给了那名叫左车的少年,说他是李牧之孙,这张图给他便合适了。

严江点头,有些可惜这名公子并没有超高的洞察力,对创造发明没有兴趣,在这点上秦王做得就比他好,先前他带来的种子推广,秦王都是亲自盯着的,出的成绩还给他过目,显示自己做得有多好。

终于,赵嘉有些沉不住气了:“如今赵国危机四起,燕赵之争已有三年,仍无止歇之意,粮草空耗,又有诸国虎视眈眈,不知先生可否教我?”

终于问到正题了么,严江微微一笑:“可教又如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话说的太扎心了,赵嘉不由苦笑:“若先生有办法,嘉便举荐你于太子迁身前,以上礼待之。”

“这话可笑,你弟弟他都不会听你的,又如何会听我的。”严江淡淡拒绝。

赵嘉面色为难,许久,才低声相求道:“我读严氏之学,文彩华章,皆是利民之举,我赵国四战之地,图强求变,是以才想向严卿求利民之举,不知可否赐教?”

这话就说的很好听了,我读你的书,你一心为民,教我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办法不行吗?

严江不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公子请讲。”

说吧,想要什么?

赵嘉突然沉默,许久,他轻声道:“为王。”

“我是秦人。”严江幽幽道。

赵嘉凝视他数息,斩钉截铁道:“你不是。”

这都看出来了,严江终于觉得小看了这公子,不是因为他有野心,而是因为他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句话,这分明是看出他轻蔑王权,是如今少有敢于助他的人了。

那是要否相助呢?

为什么不呢?

严江心中搞事之心蠢蠢欲动,但又强行按住,这可是秦灭六国的最大阻碍,天下一统出什么差错,他就是大罪人了。

秦王灭六国势不可挡,赵嘉挣扎不了的。

“哦,你要我如何相助?”严江笑问。

“闻先生有寻仙之术,求先生救我父王一命。”赵嘉跪拜道,“我弟赵迁素来行事乖张,只要父王多此时日,他必会恶了父王,赵国如今危难,现太子非名君之相。”

严江的笑意微微收敛:“那,还请公子举荐。”

这么快就要见赵王了么,回到故国不能乱来,就很难过了。

大雪纷飞,今年的冬天甚冷,除了天气,还因为如今咸阳的气氛。

郑国疲秦事败,吕不韦首当其冲,当年是他一手推进了郑国渠工程的进行,后来更是献嫪毐于太后,两罪相加,已被秦王去了相国之位,目前闭门思过,不见外客。

昌平君取代了吕不韦的位置成为相国,这位有着一半楚血的秦国宗室与本地贵族上书秦王,言称外国客卿入秦,皆为本国利益,其中间谍甚多,请秦王逐六国客卿,以正国统,防奸计。

秦王悦书后,并未回应,于是贵族大臣们再度上书,请秦王逐客,有些性急者甚至已经备好了逐客名单,从李斯到张苍,还有一众于咸阳学室中拓印文章的六国士子,都在被逐之列。

城墙之下,高台之上,韩非喝了一点水酒暖身,从高台上走下,不再继续讲解法家学说,来秦两月,他考察了秦地之律,对自己的学说有所改进增减,虽然瘦了许多,身体却更加精神。

“师兄,”一名五十余岁老者微笑着在一旁等待,“你倒是日日不缀。”

“师弟、倒是悠闲。”韩非系紧披风,看向李斯。如今秦王有逐客之意,他有罪之身倒是不惧,这位师弟入秦近十年,好不容易得秦王赏识,怕是要一朝尽输啊。

“我已经上《谏逐客书》,陈弊逐客之害,王上英明大义,雄才远望,意天下之,又怎会逐客?”李斯并不着急,他太了解这位年轻的秦王了,灭六国,怎少得了六国之人?

韩非叹息一声,远远望向咸阳宫那高大的宫阙,叹息如此帝王,为何就没生在韩王宗室之中呢?

果然,如李斯所料,很快,便有王喻传来的,秦不逐客,不仅不逐,还昭告天下,称秦需六国英才,入秦则为秦人,一概等同视之。

一时间,朝臣皆呼我王英明,至于其中有多少是真心,秦王政从未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