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轰隆隆!”一声惊雷倾塌下来,把邱示君的魂魄又打散三分。他被他们挤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各种仪器、工具开挖脚下的湿土。

邱示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身体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脚就像生了根一步都动不了。他的手还在淌血,他机械地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也跟着又挖了起来。

“你不要挖了!你这人怎么回事?!”队长怒吼了一声,他双手都正忙着,无暇去拉邱示君。邱示君像聋了,他的耳朵里涨满尖锐的声音,像有台切割机正对着身体进行解剖。没有麻药,只能活生生受着。

生命探测仪上的电波数值开始变化,队长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赶紧从包里掏出白布和矿泉水,单手拧开瓶盖,随时做好了准备。

邱示君十指指甲都已经翘翻了,血肉模糊。他目光灰败,连眨眼都很困难。

“许庭深!”队长大声地呼喊。慢慢地,厚厚的一层沙土被拨开,在一堆瓦砾中,有半截身体露了出来。

“........”那身体上裹着的衣服是一件黑衬衫,邱示君又把目光往下挪,发现了上面的纽扣。

他就是许庭深啊。

邱示君的睫毛抖了一下,突然他像发了疯似地扑了过去,血手一下子攥紧那衣服,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底硬生生掐出来的。

“庭.....深......许庭....深.......是我啊..........我是示君啊.....”邱示君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他拧眉不敢置信,他和眼前这个躺在一片废墟里的男人相识相交二十多年,如今生死未卜,他居然连为他留一滴眼泪都做不到。

“快!先给他喝水!”许庭深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小赵赶紧蹲**,拿着矿泉水就往许庭深嘴里灌。可是许庭深昏迷了,他眉头紧蹩,看上去和死了一样。小赵捏着他的下巴,水只有不断地流下来,一口都没能灌下去。

“不行!不能让他直接出来!出来可能就没气了!”

邱示君还坐在地上,他的十指死死地扣着地,雨水把他的血都冲淡了,混在烂泥水里,闻上去很血腥。

“小邱!”

队长大吼了一声,他的眼前像划过一道白影,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邱示君已经夺过了那瓶水。

“.......”邱示君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他左手扣住许庭深的下巴,低头就贴上了他的嘴。邱示君**着许庭深的嘴唇,用牙齿强行撬开他的牙关。

水顺着邱示君的嘴淌到邱示君的胸口,许庭深依然紧闭双眼。邱示君灌下去一口又马不停蹄地仰头喝第二口,许庭深的胸前也湿了,他这一口没能喝进去,水全洒在胸口。

“你喝.......你喝啊!”邱示君嘶声力竭,他拿水的手都抖,他攥着许庭深的下巴,从未觉得许庭深的脸那么凉。

“轰隆!”天空划过闪电,那声音似咆哮,激得人都一抖。

“许庭深!”邱示君把最后一口水给灌下去,他和许庭深四瓣相贴,他呼吸的热气由此传递给许庭深。

“许庭深,我示君啊.........君君啊.......”

许庭深咳了一声,然后很快剧烈地咳嗽。邱示君一惊,他抬手就去拨许庭深脸上的土,他手上的血沾在了许庭深的脸上,许庭深慢慢睁开了眼睛。

“........”邱示君在许庭深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他僵硬地牵了牵嘴角,下一秒撑着地站了起来。

“快!”队长开始指挥队友动起来,邱示君背过身不去看,他摸了把脸,脸上全是水。

雨真是越落越大。

“许庭深!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队长背起许庭深在崎岖的废墟和泥泞中艰难地行走,邱示君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邱示君怀疑他老花眼了,怎么眼前一片模糊,眼前像有一个个大光圈,叫他看不清路。他再一揉眼睛,眼角发酸,好像不是雨水。

许庭深被送到了最近的县城医院,许昌昀还带了医疗队,在那简陋的病房里给许庭深最好的救治。

邱示君的手也被包扎了,他双手伤得太重,被缠了好几层纱布。邱示君站在病房外抽烟,一根烟还是问别人讨来的,他抽着还是太辛辣。怎么都喜欢抽这种烟。

邱示君的手不太方便,他抽烟的动作因此显得笨拙。

邱示君在十九岁的时候,差点挂了。那年,他跟着许庭深和胖子他们去旅游,一群人跑去日本玩,酒喝多了走在石阶路上,摇摇晃晃的。邱示君一不留神踏空了一步,直挺挺摔了下去。其实石阶台的高度并不高,但是他摔得不巧,后脑勺着了地。

当场就没了动静。胖子他们去扶他,一摸他后脑勺全是血。听胖子说,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两个女生直接就哭了。许庭深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扛起来,迈开腿就往医院拼了命地冲。

进了医院,又是鸡同鸭讲。胖子说他们一伙人急得都快尿裤子了,许庭深走进去把身上所有现金全部拿出来,又是打电话又是来回跑,最后等邱示君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邱示君醒来后就是头疼得不行。胖子和其他朋友去给他买吃的喝的,独独许庭深留在病房里。他抬头发现邱示君醒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对不起,示君。

邱示君摔完有些傻乎乎的,他摸着脑袋说:“干吗?”

许庭深咬着嘴唇说:“是我不好,没护好你。”

“哎呀,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看路。”邱示君宽慰他,许庭深脸色苍白,很是难堪。后来等过了一年,有一次聚会又说起这个事儿,胖子猛拍桌子说:“示君!你知道你摔下去的时候,庭深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拉你,结果没能拉住。”

“不知怎么地,可能是因为拉你一下有了惯性吧,庭深也往下摔了,但只是手脱臼了而已,大伤没有。他也真是厉害,脱臼了还能背你,等你醒了,他才去接位的。”

邱示君听了搂着许庭深的脖子,枕着他的肩感动地说:“是兄弟!”

许庭深的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还是一直拧着眉,看上去很难受。

邱示君哪里知道,许庭深不是因为惯性摔下去的。他是想垫在邱示君的下面,让他少受点伤。

“嘶。”烟灰挤得太长,掉在邱示君的手指上,烫得他回了神。

“君君。”许昌昀在背后喊他,邱示君转过头去,许昌昀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哽咽地说:“谢谢你......救了庭深........”

“叔叔,您那么客气干嘛。”邱示君把烟掐了,他勉强笑了笑。许昌昀拍拍他的肩又说:“他醒了,喊你呢。”

邱示君的心又颤了颤,他点了点头,就往病房走。邱示君推开虚掩着的门,许庭深的目光就转了过来。邱示君走进去,他转身关好门,鼻翼翕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