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卡托巴人(第3/3页)

卡托巴人一直都是这样。他们的性格具有明显的苏格兰人印记:他们处事小心谨慎、不慌不忙,不会草率地做出过于激进的决定。他们都是健谈的人,认为祈祷和争论都是有益的。他们想“通过推理得出事情的结论”,他们想通过讨论“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他们想通过交际手段和折中方案和平地解决问题。他们可能是世界上最保守的人,他们敬畏权威、传统和领导,但是在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们往往坚定不移。如果他们的决定是诉诸武力,那么他们将会狂热地战斗到底。

几年以前,这里的人们几乎没有接触过“外国”的移民,不管是来自其他各州的还是来自欧洲各国的:即使到现在,“国外出生”的市民数量依然微不足道,该州本土出生的居民占绝大部分。他们一直沿袭了最早定居在这里的先人们的血统,包括英国人、德国人和苏格兰人,特别是苏格兰人:他们的姓名中苏格兰人的名字使用得非常频繁——如格雷厄姆、亚历山大、麦克雷、拉姆齐、莫里森、佩蒂格鲁、彭特兰,等等。还有苏格兰人明显的体型特征:体形偏瘦、有棱有角、骨骼大、关节松弛,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充满活力和耐力,特别是住在该州西部山区的人,更是如此。事实上,在最近的一次战争中,军队审查员发现卡托巴人在服役的士兵中个头是最大的,他们的平均身高比平均身高高出一英寸半。正如有些装腔作势、观点错误百出的哲学教师所言(这些人经常这么做),老卡托巴已经落伍了,这里居住着一群爱摆架子、虚张声势的人,他们就像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人,“高唱”(这些卖弄学问的人沾沾自喜地评论这些山里人)“他们祖先四百年前在英格兰唱过的歌,调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认为他们和喜欢战争、神情疯癫的凯尔特人并肩一起,高唱同样的民谣,一窝蜂地穿过布鲁斯背后的边界。

事实并非如此。今天的卡托巴人跟他们想象中的并不相同,他们也不想成为那副模样。他们不是殖民者,不是迁居者,也不是欧洲的移民;在这片荒原居住了三百年之后,他们成了居住在这片广袤、荒凉的大地上的本地人。经过这三个世纪,他们的肌肤呈现出这片土地特有的色调,他们形成了自己的个性、传统和历史:虽然他们的历史并不引人注目、不为世人所知,也不会出现在书本里,但却是波澜壮阔的,充满了英雄豪情、坚韧的意志,以及这片土地永恒的沉寂。这一切驻留在他们的心里,驻留在他们的思想深处,也驻留在他们没有记录下来的行动中;有了这种了解,他们就心满意足了,他们无须自欺欺人地用歌谣或者无敌舰队来换取荣耀。

他们无须多言,他们无须肯定或否认,他们无须宣称自己的力量和成功,他们的心灵孤独而又神秘,他们极其勇敢又十分谦卑。他们孤独地生活在这片旷野之中,倾听着大地的静寂,他们了解了一切,但却没有说出口。我们看见他们出现在昙花一现的历史记录里,默默无闻,无法预见未来——他们出现在美国的独立战争中,八十年后,又参加了美国内战,他们荣耀而沉默。但是他们真正的历史远比这些闪耀的战争更为久远、更为壮观:他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个世纪以前美国的原始部落,那是一段奇特、难解的历史,它涉及了某些神秘、超自然的事物,他们经历了贫穷和苦难,孤独和死亡,怀着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勇气,走进了这片荒原。所以荒原就是这个民族的母亲;正是这片荒原,使这些陌生、孤独的人们从东到西,在这片广袤、严酷的地方定居了下来,并第一次认识了自己;正是在这片实实在在的荒原上,他们站在十步之遥的地方互相看着对方,把对方射倒在自己的枪口之下;正是在这片荒原上,他们依然生活着。

从本质上讲,老卡托巴的历史并不是战争和反叛的历史;它也不是政治和贪官污吏的历史;它也不是民主、财阀统治或任何形式的政府统治的历史;它更不是商人、清教徒、恶棍无赖、傻瓜、圣徒或英雄的历史;它同样也不是文明或野蛮的历史。

老卡托巴真正的历史是孤独的历史,是荒原的历史,是广袤、永恒的大地的历史,是成千上万生息在这片荒原上的人们的历史,也是他们生活中没有记录下来、已经忘却的难以计数的事件和片段的历史;它同样是太阳、月亮、地球的历史,是潮起潮落大海的历史,其波浪轻拍着孤独的海岸;它也是倒落在孤独旷野中的参天大树的历史。

老卡托巴的历史是成千上万孤独地生活在这片荒原上的人们的历史,也是成千上万在这片亘古的大地上默默度过短暂一生的人们的历史,他们永远倾听着大地的声音,了解她成千上万种的语言,他们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了大地,他们的灵与肉同大地融为一体,而大地永远没有应答。

[1]贺雷修斯:罗马传说中的一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