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袋(第2/4页)
她这种盛气凌人、怪他们把神明与救世军当成小偷的态度,令众人很无力,甚至就连作造,或许是骑虎难下,居然也开始激愤地放话:“庄吉那家伙,我要好好揍他。”
门仓目瞪口呆,“要揍他没关系,但请去外面揍好吗?”他率先开炮。
“我很同情你们,但请你们也替被连累的人想想好吗?家里有青春期的女儿,却让醉醺醺的人闯进来,嚷着什么交出老婆又偷人的,谁受得了啊。”
面对气势汹汹声讨的门仓,芙美说:“这位是一家之主吗?”
门仓霎时气弱,指着仙吉说一家之主在那边。他本人不好开口,所以我才代他说……先这么声明后,他相当直接地挑明表示,虽说是亲戚,但并非真有血缘关系,该不会误以为这真是自己的家吧?
门仓好像不太喜欢最近三不五时会碰面的作造老人。他与过世的初太郎很聊得来,所以看到对初太郎冷漠的仙吉热情招待作造,似乎很不满。
不知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假装听不见,作造悠然叼着烟管,但仙吉轻轻推了一下作造,把他叫到暗处。
“你最好别管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最好趁现在放手别管。”他如此劝告。
但作造说:“又不是拔河,还能中途放手吗?”
作造硬是不予理睬。门仓看不下去,大声说:“我知道你想表现帅气的一面,但是也得考虑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迂回地讥嘲,但即便都如此放话也没用。
“我身高五尺五寸五分。”
只换来对方无厘头的回答。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叹气之际,似乎察觉情况的芙美,说声“打扰了”低头道歉。
“这么说或许好像很没同情心,但就他怒发冲冠地闯进我家来看,你先生显然很爱你。”
仙吉也说芙美最好回去,结果,芙美在作造的护送下回去了。
“本来以为是个绝色美女,结果正好相反。门仓叔叔甚至说她是芋袋(3)。”
三天没见面,聪子很期待把这三天发生的种种告诉石川义彦。
从被酒品不佳的丈夫虐待忍无可忍离家出走的女人聊到目前引起话题的报纸连载小说《路旁之石》(4)。
“即便是被大家践踏的路旁小石子,也有它的愤怒。”
“你看过了吗?”
“我家订的报纸是朝日(5)。想到吾一少年的命运不知会怎么样,我就提心吊胆。山本有三这个人,为什么中途停笔呢?”
义彦说不是他要停笔,是人家不让他再写。
“是政府吗?遭到打压吗?”
这种话聪子现在也敢说了。她说俄罗斯衣裳的布料费也不用给她。
“我赞助你们。”
“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嘛。”
“我还知道别的大人物。”
“那是什么人?”
聪子慎重地复述一遍,义彦笑着搂住她。
当她像朗读外文诗句般又说了一遍,义彦的唇堵住了她的唇。
连续一段时间没去二奶礼子的公寓时,门仓一定会找仙吉一起同行。
“我是不知道什么芋头袋或木炭袋啦,但这个故事未免编得也太巧了吧?”
礼子冷眼看着大谈作造与芙美那段故事的门仓与仙吉。
“不,这是真的。”
“算了,水田先生不用也跟着勉强说谎。反正这个人啊,不敢进门时,每次都这样。他以为只要一边说什么‘喂,名古屋城的金鱼虎鳞片被偷啰,你知道吗?’这种奇闻逸事一边走进来,就不会被我骂了。”
门仓忙着讨好闹别扭的礼子,同时也不忘抱怨仙吉太纵容作造。
“话是没错,但他儿子和儿媳妇好像都不太重视他,他年纪又大了,工作恐怕也做不动了。”
“和那个老头比起来,死掉的老太爷虽然倔强,至少有骨气。这次的事根本是不负责任乱搞嘛。”
说到一半,礼子像是就等这句话:“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她又把话题扯回自己这边。
“我正在教小守数数哦,一、二、三、四。说到‘二’的时候,这个地方会忽然缩成一团,不知为什么。”
她按着胸口给他们看。
“说到‘三’的时候,这里会烧起一把火,很不可思议吧?”
她朝他们抓抓头皮,演技相当精彩。
“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仙吉打圆场,门仓也戳着小守的睡脸:“三天不见,又长大了。”
“又不是牡丹花的花苞,你胡说什么呀。”
这种日子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弄巧成拙。就连门仓装在信封里悄悄塞到坐垫下的当月生活费也是。
“哎哟,这是干什么呀。大奶、二奶、三奶……”她当着大家的面就数起百元钞票。
“别这样。”
看到这种时候的门仓,仙吉觉得自己或许比较幸福。
那天深夜才返家的门仓,不得不再次大吃一惊。
“欢迎您回来。”
因为门一开,接过公事包的竟是穿白色罩衫的芋袋芙美。
而且,出来迎接的君子还说:“这次找的人不错吧?是作造先生替我找到的。”
君子说要暂时留她在家中帮佣,门仓像个稻草人般站在宽敞的玄关,呆掉了。
骚动发生,是在又过了一个月之后。
有事出门的君子发现忘记拿东西,回家一看,当作茶室使用的偏屋纸门半开,门后,可以看到工匠的围裙与帮佣的罩衫随手乱丢在地上。作造正在家中修建材,那应该是他的吧?罩衫是芙美的吗?她蓦然惊觉。纸门上男女交缠的影子,就像乡下简陋的皮影戏般隐约映现。
这时,电话室响起铃声,君子大声回了一句“来了”。纸门上的影子突然消失。君子打了自己脑袋两三下,便匆匆奔向电话室。放下打错电话的话筒后,穿着白色罩衫的芙美慢悠悠问道:“太太,您忘了带东西吗?”
远处,可以看到作造正在用刨刀。
“如果欲求不满,女人就会产生这种肤浅的幻觉吗?当时我这么想,又出门去了。可是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心里起疑,于是再次回去。结果……”
这次她从院子的篱笆门进去。只见水井旁摆着脸盆,作造正在洗衣服。洗的是红色的缠腰布。他把整块布撑开,正在用力甩干水汽时发现了君子,老人就这么撑着红色的方形布片,成了真人布景。
“被当场逮到,再挣扎也没用了。”
在檐廊穿着长内衣的芙美,好似难堪得已顾不得一切,默默地低头道歉。
仙吉与多美,门仓与君子,在两对夫妇面前,作造毫无愧疚之色,一派淡然,芙美倒是标准姿势——低着头。这是西式房间,没有榻榻米起毛的碎屑可以撕扯,她就拽着沙发套的编织穗子末端。她是圆滚滚的芋袋,所以好像无法用垮下肩膀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