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佩克姆(第4/4页)

邓巴窘得满脸通红,他突然以一种防守的口气回答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别处设置路障?我们就不能轰炸哪座山坡,或者直接炸掉那条路吗?”

“你宁愿回博洛尼亚去吗?”问题提得很平静,却像发出了一声枪响,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尴尬而又险恶。约塞连满心羞愧,急切地暗暗祈求邓巴不要再开口了。邓巴垂下眼睛,于是科恩中校知道自己赢了。“不,我想你不愿意,”他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继续道,“你知道,卡思卡特上校和我费了多少周折,才为你们争来这样一个没有危险的任务。如果你们宁愿飞博洛尼亚、斯培西亚和弗拉拉的任务,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些目标派给你们。”他的眼睛在无框镜片后面危险地闪烁着,黝黑的面颊强健而冷酷,“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我愿意,”哈弗迈耶急切地响应道,又是一声自我陶醉的窃笑,“我愿意又平又直地飞进博洛尼亚,一头扎在轰炸瞄准器里,听高射炮火在四面八方呼啸。等任务结束,军官们朝我冲来拼命咒骂,我会觉得特别刺激。就连那些当兵的都气得骂我,恨不得揍我一顿。”

科恩中校愉快地拍拍哈弗迈耶的下巴,却没有理他,随后他生硬地对邓巴和约塞连说:“我郑重地告诉你们,要说为山上那些龌龊的意大利乡巴佬感到悲伤,谁也比不上卡思卡特上校和我本人。可这是战争[1]。要记住,我们没有发动战争,意大利发动了;我们不是侵略者,意大利人是。还请记住,意大利人、德国人、俄国人和中国人对待自己人已经够残酷了,我们是不可能比得上他们的。”科恩中校友好地压了压丹比少校的肩膀,却没有改变不友好的表情,“继续下达简令吧,丹比。一定要让他们理解密集炸弹散布面的重要性。”

“噢,不,中校,”丹比少校脱口而出,并朝上半眯着眼睛,“这个目标不行。我已经告诉他们保持六十英尺的炸弹间距,这样我们就有整个村子那么长的路障,而不只集中在一个点上。采取疏散炸弹散布面,将会形成有效得多的路障。”

“我们并不关心路障,”科恩中校告诉他,“卡思卡特上校想借这次任务拍出一张漂亮而清晰的航拍照片,可以体面地通过各种渠道散发出去。别忘了佩克姆将军要来这里听取正式简令下达,你也知道他对炸弹散布面的看法。对了,少校,你最好快点把这些细节处理好,赶在他来之前离开。佩克姆将军受不了你。”

“噢,不,中校,”丹比少校恳切地纠正道,“是德里德尔将军受不了我。”

“佩克姆将军也受不了你。其实,谁都受不了你。做完你手上的事,丹比,然后消失吧。我来主持简令下达。”

“丹比少校在哪儿?”卡思卡特上校问道。他驾着车陪同佩克姆将军和沙伊斯科普夫上校前来听取正式简令下达。

“他看到你开车过来,就请假走了,”科恩中校回答道,“他担心佩克姆将军不喜欢他。我本来也是准备主持简令下达的。我做得比他好多了。”

“好极了!”卡思卡特上校叫道。“不!”卡思卡特上校转眼间又收回了自己的话,因为他想起了第一次下达轰炸阿维尼翁的简令时,科恩中校在德里德尔将军面前表现得多么出色。“我自己来主持。”

卡思卡特上校仗着他是德里德尔将军的亲信之一,抖擞起精神主持了会议。对着那群凝神静听的下级军官,他摆出从德里德尔将军那里学来的虚张声势、不带感情的强硬架势,盛气凌人地厉声训话。他知道,自己衬衫领口敞开,烟嘴在手,加上一头剪得短短的略带灰白的黑色鬈发,站在讲台上定然是风度翩然。他轻松而优雅地一路讲着,甚至还模仿了德里德尔将军几个特有的发音错误,丝毫没有惧怕佩克姆将军手下的这位新上校的意思,直到他突然意识到佩克姆将军极为憎恶德里德尔将军,于是他的嗓音沙哑了,自信心顿时全没了。他本能地结结巴巴往下讲,羞惭得一脸火辣辣的。他突然对沙伊斯科普夫上校恐惧起来。这个区域多一个上校就意味着多一个对手,多一个敌人,多一个恨他的人。而且这一个很难对付!卡思卡特上校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假使沙伊斯科普夫上校已经贿赂了房间里所有的人,让他们一齐哀叹起来,就像第一次轰炸阿维尼翁的任务时那样,他怎么能使他们安静下来?那可是丢尽脸了!卡思卡特上校惊恐得几乎支持不住,差点要唤科恩中校来帮忙了。他总算没有崩溃,和大家对了手表。这事做完,他知道他赢了,因为他现在可以随时结束会议。他已经顺利度过了危机。他真想对着沙伊斯科普夫上校的脸胜利而恶意地笑。他已经在压力下出色地证明了自己,于是以一番激励人心的演讲结束了简令下达。他的所有直觉都告诉他,这段结束语精彩地展现了他的雄辩口才和机智敏锐。

“好,弟兄们,”他鼓动道,“今天在场的有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这就是特种部队的佩克姆将军,是他给了我们所有的垒球棒、漫画书和美军慰问剧团的演出。我要把这次任务题献给他。去那里扔炸弹吧——为我,为你们的国家,为上帝,为这位伟大的美国人P.P.佩克姆将军。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把那些炸弹全都扔进巴掌大的地方去!”


【注释】

[1] 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