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向前一步(第2/5页)

“这是一张绿卡啊,露露,”内森的语气严肃起来,“包吃包住,还能来纽约。听着,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只要你工作努力,他就会罩着你。他富于头脑,为人公正。大胆地来吧,给他看看你的能力。你肯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机会。我是说真的。不要觉得这是一份保姆工作,这是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我也不知道……”

“是遇到谁了吗,你不愿意离开他?”

我犹豫了一下。“不是。但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很久没有……”凌晨两点钟,解释这些真的很费劲。

“我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让你筋疲力尽。我们都身心俱疲。但你必须向前看,开始新的生活。”

“你别告诉我这是他的希望。”

“好吧。”他说。但那个人心里一定这么说了,我们俩都默默地听着。

我努力理清思绪。“我得去纽约面试吗?”

“他们夏天到汉普顿斯度假,所以希望九月份开始工作,也就是六周以后。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他将通过Skype[1]面试你,跟你说说需要的文件,然后我们再聊。当然,还有其他候选人,因为这个工作实在太棒了。但高普尼克先生很信任我,露露,我推荐的人会有很大的胜算。那么,我可以推荐你吗?你会答应的,对吧?”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话却已经脱口而出。“啊……是,是的。”

“太好了!有问题的话给我发邮件。我给你发些照片过来。”

“内森?”

“挂了,露露。老板有事叫我了。”

“谢谢你。谢谢你想到我。”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除了你,我不想跟别人一起工作,姐儿们。”

这通电话过后,我便难以入睡了。我怀疑整场对话纯粹出于自己的想象,大脑一片轰鸣。我在想如果这场对话真的发生了,未来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清晨四点,我从床上坐起,给内森写了封邮件,询问了几个问题。结果他马上回复了我。

这家人还不错,都是好人,很少大吵大闹。

你拥有单独的房间和浴室。我们和管家共用厨房。管家人还可以,有点老了,不太爱交流。

工作时间比较常规,每天八小时,最多也就十小时。可以补休。

你可能得学点波兰语!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脑海里塞满了曼哈顿的高楼大厦和喧嚣的街道。睡醒之后,我发现有封新的电邮。

亲爱的克拉克小姐:

内森告诉我,你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工作。那么格林威治标准时间周二下午五点(美国东部时间中午),你方便跟我在Skype面试一下吗?

此致。

李奥纳多·M.高普尼克

我盯着这封短短的邮件看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嗯,这说明整件事不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我起床,冲澡,泡了一大杯咖啡,然后回了邮件。面试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告诉自己。如果纽约那边有很多非常专业的候选人,那我无疑是通不过面试的。但面试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能让我觉得自己终于做了点什么,在向前看。

上班之前,我小心翼翼拿起床头柜上威尔的信,双唇轻轻吻上去,然后仔细折好,放回抽屉里。

谢谢你。我默默地说。

这次来“开启新生活”小组聚会的人少了几个。娜塔莎去度假了。杰克也没来。我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心中却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今晚的主题是“如果我能让时光倒流”。整整一个半小时,只要没人发言,威廉姆和苏尼尔就吹着口哨或轻轻哼唱雪儿那首同名歌曲。

我倾听着大家的分享。弗雷德说他再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在工作上了;苏尼尔说需要多去了解自己的兄弟。(“你以为他们会一直都在,你知道吗?然后有一天他们突然就消失了。”)我心想,参加这样的分享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有那么几次我觉得这种分享或许真的会有所帮助,但更多时候我都与一群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人坐在一起,听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听众般唠叨许久。我心情烦躁,疲惫不堪。硬邦邦的塑料椅让我那受过伤的臀部隐隐作痛。我觉得,看电视剧《伦敦东区》的收获,或许跟来这里差不多吧。而且,饼干实在太难吃了。

单亲妈妈林恩正在讲述她和姐姐因为一条运动长裤拌嘴,两天后姐姐就死了。“我说她拿了我的裤子,因为她老喜欢拿我东西。她说她没拿,她总是这么说。”

马克等她继续说。我在想包里有没有止痛药。

“然后,她就被车撞了,再见到她是在太平间里。翻找葬礼上穿的黑色衣服时,你们猜我在衣柜里发现了什么?”

“那条运动长裤。”弗雷德说。

“事情没能解决,的确让人难过。”马克说,“有时,即便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理智,也要从大局去看。”

“你确实很爱她,所以就算怀疑她拿了你的运动长裤,也代表不了什么吧。”威廉姆说。

就这个话题我一句话都不想说。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仅仅因为小公寓里那一片可怕的寂静,让我无法独自面对。我突然怀疑,照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变成那种因为特别渴望与别人接触,而跑到火车上跟乘客聊天、被当成疯子的人;或者那种在商店里花十分钟挑选一件东西,只为了能够跟导购说说话的人。那天,我在萨米尔的小店里跟他聊起了自己缠的理疗绷带,这会是症状之一吗?我自顾自地想这个问题,没怎么听达芙妮说她希望自己那天早下班一个小时,当我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默默地泪流满面了。

“达芙妮?”

“抱歉了大家。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想那些‘如果’的事。如果我没有跟花店那位女士聊天;如果我没管那些该死的账本,早点下班;如果我能够及时到家……也许就能说服他不要自杀,就能让他觉得活下去还是有念想的。”

马克递过来一盒纸巾,我轻轻放在达芙妮腿上。“在那之前艾伦自杀过吗,达芙妮?”

她点点头,擤了下鼻涕。“是的,好几次。他年轻的时候经常抑郁。犯病时我会守着他,因为他好像……好像根本听不到你说话,不管你在说什么。我经常请病假,就为了陪着他,让他高兴起来,就是那样,做他最喜欢吃的三明治,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就为了让他知道我一直都在他身边。我想,或许因为我经常请假,我的工作一直没什么起色,而别人都高升了。”

“抑郁症是异常痛苦的,不只患者本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