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这话至少使他活跃起来。“你所谓的‘如此这般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得啦,我是在说你。”说完之后,她马上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你说公司需要人照管,难道纽瑟姆夫人不照管公司的事务吗?”

“在可能的范围内她都要照管。她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可那不是她分内的事,况且她的负担已经很重,她有许多许多事情要操心。”

“你也是这样?”

“哦,是的,可以这样说,我也有许多需要操心的事。”

“我明白了,”戈斯特利小姐改变了说法,“我的意思是说,你也参与照管公司的事务吗?”

“哦,不,公司的事情与我沾不上边。”

“只是其他的一些事情?”

“嗯,是的,某些事情。”

“比如说?”

斯特瑞塞恭敬有礼地考虑了一下。“嗯,比如说《评论》。”

“《评论》?你办了一份杂志?”

“是的。乌勒特有一份《评论》杂志,纽瑟姆夫人为它慷慨解囊,而我则当编辑,奉献我的绵薄之力。杂志的封面上印有我的名字,”斯特瑞塞接着说,“你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杂志,我真是失望极了,伤心极了。”

对这愤愤不平,她暂时置之不理。“这是哪一类的评论刊物?”

此刻他已完全恢复了平静。“呃,绿颜色的。”

“你是不是指它的政治色彩,或者像这儿的人常说的,意识形态的色彩?”

“不是的。我是指的封面的色彩,那是一种最可爱的色调。”

“纽瑟姆夫人的名字也在上面?”

他停顿了一下。“哦,至于说这个,你得自行判断,看她是否抛头露面。整个事情都由她在幕后操纵,但她办事周到,处事谨慎……”

戈斯特利小姐显然明白这些,“对此我毫不怀疑,她理当如此,我并不想低估她,她一定是一个相当能干的人。”

“是的,她的确相当能干。”

“一个乌勒特的能人 —— 真是棒极了!想到乌勒特的能人就叫人高兴。你和她过从甚密,你一定也是这样的人。”

“哦,不,”斯特瑞塞说,“事情可不是这样。”

但她打断他的话:“你用不着告诉我事情是怎样的!你想法抹掉自己,这是当然的事实。”

“把我的名字印在封面上?”他显然不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你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你自己。”

“对不起,我正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为了自己我不得不这样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雄心壮志的废墟与失望和失败的垃圾堆中,勉强拼凑一个见得人的自我。”

听他说这话,她瞧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她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喜欢看见你的名字印在那上面.在你们两位能人之中,你更能干。”她接着往下说,“因为你并不认为自己是能人,而她却自以为是能人。尽管如此,她认为你是一位能人。不管怎样,你是她能抓住的最勇敢的人。”她大加渲染,大肆发挥。“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是要是有一天,她抓到了一个更能干的人……”斯特瑞塞把头往后一仰,像是在暗自欣赏她的直言无忌和措辞的巧妙。此时她越说越起劲,“因此你应该尽量接近她。”

她戛然而止,他发问道:“接近她?”

“在你还没有失去机会的时候。”

他俩对视了一下。“你说‘接近’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说的‘机会’,那又是什么意思?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只要你肯把那些没有告诉我的事情全都告诉我。那是不是她的最主要的爱好?”她敏捷地追问道。

“你是说《评论》杂志?”他好像不知如何描述那杂志才好,末了只是笼统地说了一下:“那是她对理想的事业的贡献。”

“我明白了。你们正在从事轰轰烈烈的事业。”

“我们正在做不受欢迎的事,或者说只要我们有勇气,我们就敢做这种不受欢迎的事。”

“你们的勇气有多大?”

“嗯,她的勇气极大,我要差得多。我没有她那种信念,我的信心四分之三都来自她,而且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所有的钱都由她提供。”斯特瑞塞说道。

听他这样说,一时间戈斯特利小姐眼前出现了黄金的初象,她似乎听见了金光灿灿的钱币大量涌来的叮当声。“我希望你能大有收获……”

“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大的收获!”他立即回答道。

她稍待一会儿。“有人爱还不算大有收获吗?”

“哦,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人爱的,我们甚至没有人恨,只是没有人理会而已,这样倒也自在。”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你不相信我!”她再次重复道。

“我不是已经撩起了最后一道面纱,并把牢房中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了你?这不是信任是什么?”

他们的眼光再次相遇,但她马上不耐烦地把视线移开。

“你不愿意出卖她?哦,我倒高兴你这样!”说完之后,他还来不及分辩,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她真是个道德上的完人。”

他欣然接受这种说法。“对,你说的完全对。”

但他的朋友却把话题引到风马牛不相及的方面去了,“她的发式怎样?”

他不禁大笑。“漂亮极了!”

“哦,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发型非常雅致,简直无懈可击,头发极其浓密,而且没有一丝白发。”

她描述得如此真实,不禁使他面红耳赤,同时也使他感到十分惊讶。“你真是魔鬼的化身。”

“我还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就是那个抓住你的魔鬼。但是你可不要担心,因为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除了魔鬼,任何事物都无趣而不真实,甚至就连魔鬼也并不会令人感到愉快。”她又接着往下说,“你帮助她赎罪,可你自己又没有罪,这真是有点困难。”

“没有罪的是她,”斯特瑞塞回答道,“我可是罪孽深重。”

“哦,”戈斯特利小姐讽刺地笑道,“你把她描绘得有多好!难道你抢劫了那孤儿寡母?”

“我作孽太多。”斯特瑞塞说道。

“你坑害了谁?你作了什么孽?”

“我作孽一直到现在。”

“谢谢你!”此时一位绅士从他们的膝和前座靠背之间走过去,他没有看刚才的表演,此刻他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等候剧终,他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可是戈斯特利小姐仍然抓紧时间,在沉默之前简明扼要地表达了她对这场谈话的看法:“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诡计!”这个总结性发言使他俩在剧终时依然停留在那儿,并让其他人在他们面前走过,仿佛他俩还有许多话要说,而且发现等待挺有趣。他们站在剧院休息室里,看见雨从夜空中落下。戈斯特利小姐告诉她的朋友不必送她回家。他只需把她送上一辆四轮马车就行,她可以独自回去。她很喜欢这样,在尽情欢乐之后,独自一人乘着四轮马车,穿过伦敦的雨夜,在归家的途中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坦诚地告诉她的朋友,这是她使自己心神镇定下来的最佳时刻。由于天气原因,他们不能马上出去,再加上门口的人争相要马车,他俩只好坐在走廊后面的长沙发上避雨。此时斯特瑞塞的女伴又海阔天空地谈了起来,她的这种谈话方式使斯特瑞塞的想象力得以发挥。“你在巴黎的那位年轻朋友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