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处于沉思之中的小彼尔汉姆用一种父亲般的亲切目光瞧着他。“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斯特瑞塞笑出声来,因为他觉得这语调实在滑稽。他说道:“那又有什么相干?唯一能使我感到喜欢的是我觉得我在促使他走。”他竭力表明他只是希望能够弄明白。“这个家伙诚实吗?”

他的同伴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看来明白他的意思。“你指的是谁?”

此时双方都没有说话,像是在进行无声的交流。“他真的自由吗?”斯特瑞塞纳闷地问道,“那么他又是怎样安排他的生活的呢?”

“你说的那个家伙就是查德,对不对?”小彼尔汉姆问道。

斯特瑞塞此时抱着越来越大的希望想道:“我们应当一次解决一个问题。”可是他说的却与想的一致。“是不是有那样一个女人?我的意思是说一个真的令他生畏,而且能随心所欲地支配他的女人?”

彼尔汉姆随即答道:“你以前从未问过我这个问题,你真是太好了。”

“哦,我简直不称职。”

斯特瑞塞脱口说出这句话,小彼尔汉姆听后变得更加审慎。“像查德这样的人太少见!”他的话颇有启发意义,他又补充说道,“他的变化太大。”

“你也看出来了?”

“他的进步?哦,是的,我想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我不敢肯定,”小彼尔汉姆说,“我不喜欢他从前那个样子。”

“这样说来他真的面目一新了?”

“嗯,”小彼尔汉姆过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敢说他天性就有这么善良,这么好。这就像你喜欢的一部旧书的新版本,在经过修订和增补之后,变得更加适合今天的情况,然而不再完全是你过去熟悉和热爱的那个东西。”他接着说,“尽管如此,无论如何,我并不认为他在玩游戏,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相信他真的想回去干一番事业。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将因此取得更大的进步,进一步扩展他的心胸。”小彼尔汉姆继续说,“他将不会是那令人愉快的且经常翻阅的旧书。当然我这个人糟透了。假如这世界上的东西全是我喜欢的,恐怕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荒诞的世界。我敢说我应该回家去经商,可是我宁愿死也不愿这样。我下定决心不干对我说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也十分清楚我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为自己有力地辩护。”他最后说道,“尽管如此,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说过一句反对他回去的话,我是指对查德。我觉得这是他的最佳选择。你看得出来他并不快活。”

“我看得出来?”斯特瑞塞瞅了他一眼。“我向来以为我看见的是相反的情况 —— 一个达到平衡并保持平衡的绝佳的范例。”

“哦,这只是表面现象。”

“嗨,你瞧,”斯特瑞塞大声说道,“这正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你刚才谈到你那熟悉的但已变得难以辨认的书。喂,那么谁是编者?”

小彼尔汉姆沉默地瞧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应该结婚。结了婚就好了。他也想结婚。”

“想同她结婚?”

小彼尔汉姆稍待片刻,斯特瑞塞凭感觉知道他了解情况,但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他希望能够自由。你知道,扮演这么好的角色,他不太习惯。”这位年轻人解释得清清楚楚。

斯特瑞塞踌躇了一下。“那么根据你说的,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是个好人?”

他的同伴也像他一样停顿了一下,但在答话时却颇为干脆,尽管声音不高。“可以。”

“那么为什么他又感到不自由?他对我发誓说他自由,可是同时又不以任何方式证明这一点,当然话又说回来,他对我的确很好。他那样子实在和不自由没有什么两样。我刚才之所以向你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觉得他待人接物的方式颇为奇特。他好像并未做出任何让步,他的目的是想把我留在这儿,并给我树立一个坏榜样。”

半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斯特瑞塞付了账,侍者此时正在数找补的零钱。我们的朋友把找的钱的一部分给了他,在大声表示感谢之后,侍者退去。“你给得太多了。”小彼尔汉姆友善地说。

“哦,我总是给得太多!”斯特瑞塞无可奈何地叹息道。他好像急于想结束对自己的思考,便继续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他为什么不自由?”

仿佛认为同侍者的交流是一个信号似的,小彼尔汉姆站了起来,并侧着身从桌子和长沙发椅之间走过去。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位心满意足的侍者站在打开的房门边伺候。斯特瑞塞把他同伴的动作理解为一种暗示,即一旦他们走到无人处他便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们在外面走了几步并转过一个街角,斯特瑞塞再次提问:“如果他人好,为什么他不自由?”

小彼尔汉姆瞧着他。“因为这是纯洁的恋情。”

这句话有效地解决了问题,并使得斯特瑞塞能暂时过上几天好日子。然而必须说明的是,由于他有摇动生命给予他的经验之酒的酒瓶的积习,因此像以往一样,他不久就尝到了从瓶底泛起来的酒渣的味道。换言之,他已经通过想象体会到小彼尔汉姆所谈的话的意思,并因此在下次与玛丽亚·戈斯特利见面时有了充分的谈话之资。由于某个新的情况,他决定很快同她见面,他感到必须把这情况告诉她,一天也不能耽误。“昨晚我告诉查德,”他立即开口说道,“我必须告诉那边的人我们动身返家的确切日期,至少得让她们知道我动身的日期。如果他不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那么我就会有失职责,我的处境也就会变得不妙。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他,你猜他怎样回答我?”这一次戈斯特利小姐说她不知道,因此他又说:“嗨,他说他有两位特殊的朋友,两位女士,是两母女。她们出去了一段时间,即将返回巴黎。他希望我能见到她俩,同她们认识并喜欢上她们。他要求我,在他有机会同她们再见一面之前,不要把我同他的事弄到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斯特瑞塞接着又自问自答:“他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溜走?这就是我们到达此地之前他必须到南方去见的人。她们是他最好的朋友,她们也比其他任何人更关心他。同他的友谊仅次于他同她们的友谊,因此他认为他有一千种理由让我们愉快地见面。他直到现在才提起这个问题,这是因为她们何时回来还难以确定,事实上现在看来有点不大可能。然而他明确地表示,她们很想同我交朋友,因此将尽力克服一切困难。这话不知道你相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