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毫无疑问,目前很难判定她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戈斯特利小姐认为,对于那些认识她的人来说,她属于那种不需要你多加解释的方便类型,因为她心灵的门户极多,有如圣彼得教堂里那一排可使用多种语言的忏悔室。你可以用罗马尼亚语向她忏悔,因为甚至罗马尼亚人也可能会犯罪。因此……可是此时对斯特瑞塞讲述这一切的那位小姐却用一笑掩盖了她的用意。这一笑也许还掩盖了他对这幅图画的厌恶感。当他的朋友继续往下讲时,他曾想弄清楚罗马尼亚人会犯什么样的罪。不管怎样,她接着又说,她在瑞士的某个湖边遇到这个初婚不久的少妇。在那几年中,她的婚姻生活似乎还过得去。当时的她很可爱,逗人喜欢,反应灵敏,情绪饱满。她因为见到戈斯特利而感到十分欣喜,同她谈了好些过去的趣事。后来又过了许久,她在一个乡下火车站再次见到了她。她同她交谈了五分钟,发现她依然可爱如故,不同的是妩媚的情调有所改变,而且显得有点神秘。通过谈话,她才知道她的生活已完全改变。戈斯特利小姐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本质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同时也抱有美好的幻想,认为她是一块无瑕的白璧。她当然心机很深,但她并不坏。倘若她是坏人,斯特瑞塞必然看得出来。但是显而易见,她再也不是日内瓦学校中那位天性纯真的姑娘,她已是另外一个人,她是一个被婚姻生活改造了的小人物(像外国女人那样,与美国女人迥然不同),而且她的情况显然已不可改变。他们夫妇俩最多只可能依法分居。她一直住在巴黎,养育女儿,走她自己的路,但是这路走得并非一帆风顺,特别因为是在巴黎,但是玛丽·德·维奥内还是勇往直前。她肯定有朋友,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不管怎样,她就是这样,这真令人感到有趣。她同查德交朋友并不能证明她没有朋友,事实证明,他新交的朋友是何等的好。“那天晚上我在法兰西剧院就看出来了,”戈斯特利小姐说,“还不到三分钟就看出来了。我看到是她,或者是某个像她的人。”她又补充说,“你也看出来了。”

“哦,没有,没有看到任何与她相像的人!”斯特瑞塞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对他的影响极大?”

戈斯特利小姐站了起来,是该他们离开的时候了。“她为她的女儿训导他。”

就像平常那样,在这种坦诚的交谈气氛中,他俩的双眼透过镜片对视良久。随后斯特瑞塞再次纵览这个地方。庭院里只剩他们俩了。“在这个时候她是否有急事要办?”

“嗨,她当然不愿意浪费一小时的光阴。可是一个好母亲,一个法国好母亲正该如此。你应当记住这一点,作为母亲,她是法国人,而法国女性在这方面有其特殊造诣。正因为她不能如她希望的那样开始得很早,所以她对别人的帮助十分感激。”

当他俩缓步迈向那屋子时,斯特瑞塞仔细考虑她这番话。“这样说来,她指望能通过我把这办成?”

“是的,她指望你能帮她。哦,”戈斯特利小姐又说,“当然她得首先想法说动你。”

“哎呀,”她的朋友回答道,“她已经抓住了查德这个毛头小子!”

“是的,不过有的女人对各种年龄的男人都合适。这些女人真是不得了。”

她边说边笑,然而这句话却使她的同伴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她想捉弄我?”

“嗯,只要有机会,我不知道她会把你怎样。”

“你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斯特瑞塞问道,“是不是指我去拜访她?”

“哦,你当然该去拜访她,”戈斯特利小姐有点想把话题引开,“你不能不这样做。倘若她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女人,你也得去拜访她,因为这是你到这儿来的目的。”

情况可能是这样,但斯特瑞塞还是要加以区别。“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拜访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因为她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你就感到失望了吗?”

他把这个问题略微想了一下,便做了十分坦率的回答:“是的,如果她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坏,那么这事就要好办些,因为处理起来要简单些。”

“也许如此,”她承认道,“但是这样不是要更令人愉快些?”

“哦,你知道,”他迅速回答道,“我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图快活。你不是曾经为此指责过我吗?”

“你说的完全对。因此我想重申以前说过的话。你应该顺势而为。还有,”戈斯特利小姐补充说,“我不会为自己感到担心。”

“为你自己……”

“担心你去看她。我相信她不会在你的面前说我的长短。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说的。”

斯特瑞塞感到十分惊异,他以前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随后他大声说道:“嗨,你们这些女人呀!”

她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脸不禁一下红了。“是的,我们就是这样。我们深不可测。”她最后笑了起来,“但是我要冒险试一试她。”

他尽力使自己振作起来。“那么我也要试一下!”可是当他俩走进房子时,他却补充说第二天早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见查德。

此事在次日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因为这个年轻人在他还未下楼之前,就在旅馆里出现了。斯特瑞塞的习惯是在旅馆的餐厅喝咖啡,正当他下楼去餐厅时,查德建议他们到某个更清静的地方去。他本人还未用早膳,因此他们可以到某处共进早餐。走了几步拐了一个弯,他们便进入迈榭比大街。为了不显眼,他们坐在20个人当中。斯特瑞塞看得出来,他这样做是怕遇到韦马希。这是查德第一次如此回避这位先生,斯特瑞塞暗自思忖是什么意思。他不久就觉察到这位年轻人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这使他发现他俩至今各自视为严肃的事的差异,也使他感到有些吃惊。使他感到满足的是,随着他的重要性提高,事情的真相(倘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的话)也就逐渐暴露出来。事情很快就发展到如此地步 —— 查德一大早就赶来,便告诉斯特瑞塞昨天下午他给人的印象极好。在斯特瑞塞答应再次会见她之前,德·维奥内夫人得不到安宁。此话是当他们隔着大理石面的桌子对坐时说的,他们的杯中浮着热牛奶的泡沫,空中仍响着牛奶溅泼的声音,查德的脸上挂着从容殷勤的微笑。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使斯特瑞塞心生怀疑,并提出质疑:“你瞧这个问题……”然而也仅此而已,他只是再次说了一句:“你瞧这个问题……”查德以其机敏应付这个问题。与此同时,斯特瑞塞又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获得的印象,他觉得他是一个年轻而快乐的异教徒,英俊而坚强,但又行为古怪,放纵不检。他曾在街灯下打量他,试图看透他那神秘的内心。在对视良久之后,这位年轻的异教徒充分地理解了他。斯特瑞塞用不着把话说完,也就是说出:“我想知道我的位置何在。”但是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并且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你同那位姑娘订婚了吗?这是不是你的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