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页)

这话使她突然顿住不说话了,他立刻想,可能她对自己这种未经许可的亲近的态度没有精神准备,因此由于惊愕而语塞了。他并没有想伤害她,刚才那倒霉的话突然冲口而出,是由于如果他不愿意因德·维奥内夫人而害怕的话,那他也不愿意因她而害怕。自然,在家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用“萨拉”以外的任何名字称呼过她,虽然他或许也没有公然称她“亲爱的”,但那是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完完全全掉进陷阱里。但有个声音在责备他说现在已为时太晚 —— 除非也许可以说还为时太早,无论如何,此举不会使波科克夫人对他满意的。“噢,斯特瑞塞先生!”她小声含糊然却锋利地说,面颊上两团红色显得更红了。他明白此刻这就是她所能说的全部了。但这时德·维奥内夫人已经来替他解围,韦马希也重新向他们靠拢,好像要继续参加谈话。然而那位夫人的解围却有一种值得怀疑的性质,因为它表明不管他怎么不承认和她有多少关系,不管她自己如何抱怨没有机会见到他,她却十分恶毒地证明他们之间已经谈论过多少话题。

“真正的事实是,你为了可爱的玛丽亚而牺牲了我,好硬的心肠。她容不得你生活中再有别的人。您知道,”她向波科克夫人询问道,“关于可爱的玛丽亚的事吗?最糟糕的是,戈斯特利小姐是个非常出色的女人呢。”

“她当然知道,”斯特瑞塞替她回答,“波科克夫人知道关于戈斯特利小姐的事。萨拉,你母亲一定告诉过你;你母亲什么都知道,”他固执地说下去,“而且我友好地承认,”他鼓起勇气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她的确非常非常出色。”

“噢!‘喜欢’来过问这事的可不是我,亲爱的斯特瑞塞先生!”萨拉·波科克马上反驳说,“再说,我丝毫不认为我从什么人那里 —— 母亲也好,别的人也好 —— 得到过一点关于您说的是谁的暗示。”

“噢,他不会让您见她的,”德·维奥内夫人同情地插话说,“他从来不让我见见她,尽管我们还是老朋友,我是说我和玛丽亚。他把她留给了自己最好的时间,他几乎把她独吞了,只给我们其余的人一点儿残羹剩饭。”

“伯爵夫人,我便得到了一些您说的残羹剩饭。”韦马希郑重地说,一面用他严肃的目光罩住她,使得她不等他说完,赶忙抢上来。

“Comment donc ,您是说,他让您分享她?”她表现出被弄糊涂的滑稽样子。“当心些,别分得太多,这位女士会让您应付不了的。”

然而他只顾郑重其事地继续说下去:“我可以写信告诉你关于这位女士的事,波科克夫人,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见过她好几次,他们认识的时候我实际上在场。以后我一直注意着她,但我不认为她会对任何人不利。”

“不利?”德·维奥内夫人一点也不放松,“怎么会呢?她是聪明可爱的女人里最聪明最可爱的一个!”

“啊,伯爵夫人,您比她一点不差。”韦马希寸步不让,“不过,她毫无疑问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女士。她对欧洲很熟悉。最重要的是,她毫无疑问的确爱着斯特瑞塞。”

“噢,可是我们全都一样呀 —— 我们全都爱斯特瑞塞,这条优点不算!”那位女宾客笑着继续说下去。斯特瑞塞觉察到自己对她的煞有介事惊诧不已,虽然她表情丰富的美丽眼睛让他相信事后她会解释的。

然而她这种调子的第一个效果 —— 他用一个忧伤讽刺的眼神告诉了她这一点 —— 只能是让他觉得一个女人如果当众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那她肯定是把他看成90岁的老头了。他知道在她提到玛丽亚·戈斯特利的时候,自己很不合时宜地红了脸。萨拉·波科克的在场 —— 在那种情形下 —— 使他不可避免会这样,而且因为他极不愿意表露出什么,反而脸益发红了。他觉得这一下是当众表演了,他难堪地,几乎是痛苦地把红着的脸转向韦马希,奇怪的是,后者的眼神却像有很多话要说。就在这微妙的一瞬间,两个人完成了一次深深的交流,那是某种建立在他们多年关系之上的东西。他感觉到了隐藏在所有那些奇怪问题后面的一种忠诚。严肃的韦马希有个干瘪的玩笑要登台,众人免不得要洗耳恭听。“啊,如果您还要谈谈巴拉斯小姐的话,那我也有过机会呢!”他仿佛看到它生硬地对他点头,承认泄露了他的秘密,但又赶快补充说那完全是为了挽救他。他用一本正经的笑容将它直送过来,直到它几乎像是说出声了:“为了救你,老伙计,为了从你自己手里救你。”但不知为什么恰好是这交流使他在自己眼里更加显得像是迷失了方向。它的另一个作用是头一次使他看到在他这位同伴和萨拉所代表的利益之间的确已经存在一个基础。现在已不容怀疑,韦马希的确背着他和纽瑟姆太太有关系 —— 这一切现在都表现在他的表情里。“不错,你感觉到了我的干预。” —— 他简直就像是在大声告诉他。“但那仅仅是因为我决意要从这该死的旧世界手里得到这个,在它使你破碎掉以后,我要把碎片拾起来。”一句话,可以说斯特瑞塞在片刻之间不光直接从他那里得到了这信息,而且明白了就这个问题而言,刚才那一瞬便使迷雾散开了。我们的朋友懂得了这一点,并且接受它。他觉得,换成别的情境,他们不会谈起这事的。它就到此为止了,这会作为他的理解和宽宏的一个标记。那么,今早十点,韦马希便开始在同严峻的萨拉 —— 宽宏的然而严峻的萨拉 —— 一起来挽救他。好吧,可怜的一本正经的好心肠的家伙,看他能不能够。这一大堆印象涌进斯特瑞塞的脑子,产生的结果是,在他那方面,他还是不是绝对必须暴露的便绝不暴露。按照暴露越少越好的原则,他很快 —— 比我们方才将他脑子里的画面匆忙看一遍快得多 —— 对波科克夫人说:“他们爱怎么说都可以。除了对我,戈斯特利小姐对任何人都不存在,一点影子都没有。我只把她留给我自己。”

“那么,我要多谢您告诉我,”萨拉看也不看他,她一刻也没有被这话里的区别弄得迷失方向,这从德·维奥内夫人的眼光可以看得出来,“但我希望我不会太想念她。”

德·维奥内夫人立刻反击。“您知道,也许您不免这样想,但这完全不是因为他为她感到难为情。您可以说她的确非常漂亮。”

“的确!非常漂亮!”斯特瑞塞笑起来,对这强加给他的奇怪角色觉得惊奇。

事情就随着德·维奥内夫人的每一个动作照这样继续下去。“噢,我但愿你能把我也多少留给你自己。你能指定一个日子、一个钟点吗?最好能快一些。什么时候你最方便,我那时就待在家里。你看,我不能说得更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