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5页)

一个倏然闪现的念头使斯特瑞塞将目光移向一旁。她是多么奇特的单纯和神秘的混合!她有时和他对她最美好的推想完全吻合,而有时又将他的推想碰得粉碎。她有时说话就仿佛她全部处世之道就是纯真无邪,有时又仿佛连纯真无邪到她手里都变成了处世之道。“哦,他现在是全心全意供他们驱使,而且打算一直这样到底。对象近在眼前,他怎么能不想得到一个全面的印象? —— 他的印象,你知道,比你的或者我的都重要得多,不过他这才只沾湿了一点表皮,”斯特瑞塞从刚才的分神中恢复过来,说道,“他是打定主意要浸透的。我愿意说他是非常出色的。”

“啊,”她小声说,“你这话对谁说呢?”然后,又更小声地说,“他什么都不在话下。”

斯特瑞塞不仅仅赞成。“噢,他出色极了。我越来越喜欢,”他用认真的口吻说,“看到他和他们在一起。”然而就在这对话进行着的同时,他也愈发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这种奇特的调子。它将这青年置于两人面前,她的兴趣的结晶,她的天才的产物,它承认她对于这奇迹的功劳,赞叹这奇迹的稀罕;它于是使他几乎要开口,向她更详细地打听造就这奇迹的经过。他几乎忍不住要问,她是怎么办成这件事情的,从她所独享的近距离去看,这奇迹又是怎样的。然而时机稍纵即逝,话题已经转到更近的事情上,他不得不满足于对眼前的事态表示赞赏。“想想他多么值得信任,使人非常放心。”见她没有马上答话 —— 仿佛她的信任还有某种保留—— 他又补充道:“我是指他一定会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的。”

“是的,”她若有所思地说,“但假如他们闭眼不看呢?”

斯特瑞塞也思忖片刻。“啊,也许那并不要紧!”

“你是说因为他 —— 不管他们做什么 —— 可能本来就不会喜欢他们?”

“噢,‘不管他们做什么’! —— 他们不会做多少事,尤其是假如萨拉没有比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更多的表现的话。”

德·维奥内夫人想了一想。“可是,她有迷人的风度呀!”她这句评语还不至于让两人四目对视时保持不住正经的神色。虽然斯特瑞塞没有抗议,但他的感觉却像是自己把她的话只当玩笑。“她可以努力劝说他,可以对他很亲热,她可以对他施加言语所达不到的说服力。她可能抓住他,”她结束道,“像你我都不曾办到的那样。”

“是的,她可能,”斯特瑞塞这时才笑了,“但是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和吉姆在一起。他还在陪吉姆游玩呢。”

她显然还有疑虑。“那么,吉姆的情形呢?”

斯特瑞塞折回脚步,然后说:“他没有对你说起过吉姆?这之前他没有给你‘解决’过他?”他有些不明白,“他难道不对你说点什么吗?”

她踌躇片刻。“不,”两人再次用目光交流,“不像你那样。你可以说使我看见了他们,或者至少让我感觉到他们。而我也没有多问,”她补充道,“最近我不想去打扰他。”

“噢,那个么,我也一样。”他鼓励地说,这样,谈话至少暂时显得顺利一些 —— 仿佛她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这又使他回到心里的另一个问题。他再次转身,然后马上又站住,满面笑容地说:“知道吗,吉姆真是个人物!我想最后做成这事的会是吉姆。”

她有些不明白。“抓住他?”

“不 —— 恰恰相反。抵消萨拉的影响。”他给她解释他对这件事情的想法,“吉姆是个十足的怀疑派。”

“噢,可爱的吉姆!”德·维奥内夫人露出一丝笑容。

“是的,一点不错,可爱的吉姆!他真可爱极了!他想要做的 —— 愿上天宽恕他 —— 是帮我们的忙!”

“你是说,”她急切地问,“帮助我?”

“当然,首先是查德和我。但是他把你也算上了,虽然他还没有怎么见过你。只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把你想得很糟。”

“很糟?”她全都想知道。

“一个十足的坏女人。当然,是非常非常出色的那种。可怕可爱,不可抗拒。”

“噢,可爱的吉姆!我倒想和他认识。我必须那样做。”

“那自然。不过那样是否行得通呢?你可能,你知道,”斯特瑞塞小心地说,“会令他失望呢。”

她谦逊地面对这个现实。“我可以试试。那么说,我的坏处对于他正是我的好处咯?”

“你的坏处,和你的出色魅力,他认为这两样是分不开的。你知道,他以为查德和我首先是想寻欢作乐,他的想法十分简单明白。他无论如何不相信 —— 以我的所作所为 ——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在事情变得太晚以前也像查德那样快活一番。他本来不会认为我会这样,但是人们注意到乌勒特像我这样年纪的男人,特别是那些平时看来最不可能的人,往往会突然做出一些古怪的事情,在已经太晚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去追求一些不寻常的理想。据说在乌勒特生活一辈子往往就会对人造成这样的影响。我这是告诉你吉姆的观点,你可以做出自己的结论。而他的妻子和岳母,”斯特瑞塞继续解释下去,“出于名誉的原因,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不论它是太早也好,太晚也好。而这样吉姆就和他的家人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上。再说,”他又说,“我也不认为他真想让查德回去。假如查德不回去……”

“他就更少牵制?”德·维奥内夫人立即便领会了。

“怎么说呢,查德比他强。”

“所以,他现在要暗中活动,让他保特安静?”

“不 —— 他根本不会‘活动’,也不会‘暗中’做什么事情。他称得上是正人君子,内奸的角色他不会扮。不过他私下会觉得我们的口是心非很好玩,他还会从早到晚尽情享受他心目中的巴黎,至于别的,特别是对查德,他就是他。”

她想了一想。“就是说,是个警告?”

他简直想为她叫好。“你果然名不虚传!”接着,他向她解释他的意思,“他到来后的头一个小时里我陪他坐马车逛巴黎。你知道他 —— 完全是无意之中 —— 首先让我明白的是什么吗?那就是,这事的最终目的就是那样的 —— 作为对他目前情况的一种改进,甚至可以说是作为一种补救,那就是他们觉得现在还不算太晚,还来得及把我们的朋友改造成那个样子。”见她听着这话,又显出担心的样子,好像在鼓起勇气面对这个现实,便不再往下说。“但那已经太晚了。这多亏你。”

这话又引来她一句习惯的含糊的“噢,‘我’,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