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每一天都是独自一人(第4/6页)

布利金陈述完毕之后,肯尼迪开始问他问题。

肯尼迪:你认为所有的精神外科手术都是非法的吗?

布利金:是的。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种医学技术,而只是一种用来惩罚犯罪的毁灭性武器。医生使用执行这种技术,并不代表它就是一种医学技术。这是纽伦堡(Nuremberg)会议上确定的观点。

肯尼迪:在你看来,政府应该禁止精神外科手术吗?

布利金:是的,绝对是的。我认为它会带来暴行,纽伦堡会议上定义的暴行。关于额叶切除术和精神外科手术,让我来谈谈当下发生的事情……精神外科学会(Association of Psychosurger-y)的主席威廉·斯科维尔就是一名额叶切除术医生。参议员,不要相信他们今天告诉你额叶切除术已经消失的话。如今,全国还有很多地方在做额叶切除术。

先前,在一篇提交给国会的报道中,布利金就描述我外祖父说,他已经“取代了瓦尔特·弗里曼,成了全国支持额叶切除术和精神外科手术的倡导者”。如今,在参议院里,布利金给我外祖父所倡导的医学技术这幅空白图片增添了色彩,将之描述为一种“有永久破坏性的手术”,这种手术会摧毁“精神和情绪反应”。布利金强调,哈特福德和哈特福德医院是精神外科手术的重要中心,尽管他警告说,全国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至少一位活跃的额叶切除术医生。布利金说了几分钟之后,肯尼迪显得失去了耐心。

肯尼迪:医生,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是对的,而你错了?

布利金:参议院,我能够做的就是……

肯尼迪:我知道,你很熟悉医学历史上的其他案例:塞麦尔维(Sem-melweis)医生看到由于手术细菌感染导致的出生缺陷,他被流放了,结果证明他是对的。莫顿(Morton)医生也被流放了,因为他相信乙醚。他是对的。哥白尼(Copernicus)认为地球并非宇宙中心。而他也受过苦。如今,为什么你认为你是对的,而他们是错的?

布利金开始胡言乱语,被肯尼迪那讽刺的提问打乱了阵脚。他告诉肯尼迪,他自己更像是这些医学上的标新立异者。肯尼迪所提及的不仅仅是额叶切除术。他指出,那些额叶切除术医生在医学界都有很高的地位。

“反精神外科手术的人更像是上火刑柱的人,”布利金说,“而不是那些精神外科医生。”

布利金之后说完了证词。听证会之后,肯尼迪赞助了一笔钱,创建了一个国家委员会,来调查精神外科手术是否应该在美国继续被准许。

1984年2月25日,我外祖父和他第二任妻子海琳(Helene)从他们在康涅狄格州发明顿(Farmington)的家里,出发去参加他妹夫在宾夕法尼亚州新希望镇(New Hope)举办的生日聚会。

他当时已经77岁了,仍然是一位执业的神经外科医生,也许是全国最老的神经外科医生。他没有想过停下,他曾经写道,他没想过停下,直到上帝或某人打倒了他,尽管年龄使得他的技术有所下滑。在之前的几年,他和哈特福德医院的管理者之间关系紧张。他们都担心他会犯错误,担心这错误所导致的结果。不久之前,他在手术室里做手术,处理病人的脊柱,他靠着切口,用他定制的工具移开脂肪和肌肉层。随后,他停下了,瞟了一下护士。

“哪一边是头部?”他问道。没有人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

神经外科的主任当时是一位名叫詹姆斯·科里亚斯(James Col-lias)的年轻神经外科医生,外祖父在20年前聘用了他。医院把科里亚斯放到这样一个尴尬的职位上,试着通过他加强对其导师、前任老板所犯错误的监督,并限制他所执行的手术的数量和种类。科里亚斯和外祖父有过一系列的会面,之后科里亚斯给我外祖父写了一封信,信头上印着哈特福德医院的新准则:

1.手术权仅限于椎间盘和腕管手术,没有例外。

2.每天只允许安排一个有选择性的手术案例,只能在规定的手术时间执行。

3.下午5点之后,不得安排有选择性的手术。

4.在任何时间,没有神经外科员工或助手的情况下,不得执行任何手术。

5.对于一切需要在晚间(下午5点之后)、周末(周六和周日)、节假日进行手术的急诊案例(包括安排的手术的并发症),都交给待命的神经外科主治医生。

6.不允许在星期六安排有选择性的手术。

7.这些限制将会由科室主任定期查阅,他能在任何时间自由增加、删减、修改这些准则。威廉·斯科维尔违反以上任何一条准则,将会立即取消他的手术权。

外祖父同意了所有限制准则,尽管最终科里亚斯发现,他偷偷在附近的另一家医院获得了全部的神经外科手术权,以便能继续做脑手术。

1984年,他是否还在做额叶切除术,这一点并不清楚。国际精神外科学会在一年之前解散了,但这很大程度是因为外祖父已经不需要它的支持了。1977年,肯尼迪在1973年的参议院听证会上建立的国家生物医学和行为研究的国家保护委员会(National Commiss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Human Subjects of Biomedical and Behavioral Research)完成了其报告。报告并不像布利金和其他积极分子所希望的那样,宣布精神外科手术应该被禁止,反而经委员会“全体一致决定,在当下环境下,精神外科手术可以适当地执行”,而且“精神外科手术不应该被禁止”。委员会得出这个结论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由麻省理工所带领的一项政府资助的研究,这项研究调查了数百名接受额叶切除术的病人,试图找出“这些手术所带来的副作用”。这是麻省理工所主导的最大的一次调查,其在委员会的要求下进展很快,委员会接受了其研究结果。这些结果让很多人都感到震惊。在仔细检查这些额叶切除术病人的“神经和精神后遗症”后,麻省理工的研究员并没有发现这种干预手段的“任何明显代价”。

很巧的是,麻省理工的文章的主要作者之一就是苏珊·科金。

精神外科手术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这一点并不确定,尽管似乎很清楚的是,新一代精神外科医生能够聚焦到更为有选择性的损伤,并且对大脑加以最小化的电刺激。在很多方面,这都是我外祖父在1953年的论文《人类的边缘叶》(The Limbic Lobe in Man)的预言的实现,他在这篇文章中首次提到病人H.M.。在文章结尾,他推测,“或许在未来,神经外科医生们能直接对下丘脑进行电刺激治疗,这样一来,就能让精神分析降格到它所本应待着的科学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