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身后之事(第4/8页)

“那你接下来如何安排呢?”会议主席杰拉德·菲斯巴赫问道,“如果这块组织的最终所在并不重要的话。你现在要做出决定吗?或者由委员会决定?”

此刻科金打断道,“这不该由组委会决定。”她说,“因为这应该由大脑组织的所有者来决定。也就是麻省总医院和麻省理工学院。我们的决定是,想要把大脑交送到大卫的实验室。”

“你是如何定义自己拥有这块组织的?”主席发问道。

“我们有一份大脑的捐赠证明。”科金说道。

她接着提交了一份证明的副本,那是托马斯·穆尼在1992年12月19日签署的,在一个月之前他成了亨利的监护人。

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并且变得越来越有争议。接着还有一个会议议程关于那篇向《自然通信》供稿的论文,有的与会者并不同意它的发表。安内瑟表现出一副希望和解的姿态,他告诉科金刊物的编辑同意将她的名字添加到联合作者上。

科金说,即使“加上文章的署名,这篇文章也不能发表。文章需要重新撰写,作为一份严肃的科学文档来重新撰写”。

“这难道不是一份严肃的科学文档吗?”安内瑟反问道。

“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学文章,”科金说,“这可不像另外三位审稿人所说的那样。”

那位原计划与科金合作,基于亨利大脑的核磁共振成像来撰写她自己的解剖学论文的研究者,简·奥古斯蒂娜跳出来说道:“也许这里的关键是,‘安内瑟的论文’并不是一篇解剖学论文。”

“那是当然。”科金说,“当然并非如此。”

会议主席出来进行干预。

“有人刚刚阅读并且评论了文章。”主席告诉科金,“他们已经确定这是可以发表的。”然后,主席继续谈论到安内瑟和奥古斯蒂娜类似主题的论文:“我们纠结在两篇论文之间,我不太想去批判那些我并没有参与过的文章。如果雅各布从他科学的角度判断,这篇文章值得出版,而且评论家们也接受,那么……这篇文章也可能不是一篇真正的论文。而这些都取决于你,苏珊和你的同事们,还有你,雅各布。”

“这根本是场闹剧。”科金指的是安内瑟的文章。

“而评论家们认为它非常合理。”安内瑟说。

“你管他叫亨利。”科金说。“我的意思是,这太口语化了!‘在手术期间,亨利……’”

“苏珊,你只需要对我的文章本身进行评论。”安内瑟说,“评论家说这篇文章的数据是一流的。”

这场争论持续不断,会议延后了半小时才结束。在发给所有参会者的备忘录中,德纳基金会的顾问盖伊·麦凯恩(Guy Mc Khann)总结了他所认为的主要决策。他写道,科金和她的同事马修·弗劳斯都会作为联合作者,在安内瑟的论文上署名。他们需要在安内瑟提交文章后,在4月15日前向安内瑟提供对其文章的评论。麦凯恩还写道,虽然亨利大脑的“最终归属”会有一天移放到戴维斯分校的心理研究所,不过哪些组织需要移送,以及移交的时间,要由安内瑟和阿马拉尔共同决定。

安内瑟和科金都很快将备忘录交还给了麦凯恩,并且各自都做了大量改动。关于大脑的最终归属,安内瑟在下面写道:“科金医生要求这块组织最终要归属于戴维斯的阿马拉尔医生那里。”而科金,她用横线划掉了阿马拉尔和安内瑟要共同商定移交的时间和细节事宜。相反,她写道,圣地亚哥分校只需要将“莫莱森的全部大脑组织,包括已经装裱好的部分”转交给麻省理工学院的代表那里即可。在这一点上,“麻省理工学院和麻省总医院将撰写一份材料转让协议,让渡一些权利,允许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对属于麻省理工和麻省总医院的大脑组织进行使用和分配。”

对科金来讲,她认为自己和同事们拥有着这个大脑,而此时安内瑟对于此事完全没有发言权。

尽管关于亨利的大脑最终驻留何处的问题,还是悬而未决,不过纽约会议至少完成了一件事:就是现在科金和弗劳斯要作为作者追加到安内瑟发表在《自然通信》上的文章里,科金和安内瑟必须在修订过程中进行沟通,这将打破他们之间漫长而固有的沉默。这种重新建立的通信表明,即使她在会议上说了那样的话,科金对于那篇她极力反对发表的文章的关键质疑,绝不在于安内瑟那过于啰嗦的文笔。相反,她所关心的是,安内瑟在亨利大脑里发现了什么。

明确来说,就是安内瑟对于切片表面影像以及大脑组织本身的分析,揭示了亨利前额叶中从未报告过的损伤。这处损伤位于大脑左半球,看起来很像是人造物体所造成的。在他论文的手稿中,安内瑟猜想,是我外祖父在手术中造成了损伤,大抵是他将额叶撬起来之后,接触内侧颞叶的时候产生的。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正如论文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侪评论者所指出的,“很多对于H.M.的神经心理学文献都已经提出,所谓的额叶功能是完好无损的。”这些与这篇新的论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评论者在此强调道,安内瑟及其同事明确地阐释了其额叶白质受到了影响,并且疑似是外科手术方法造成的。而他们之后所做的研究,那些关于这个区域的翔实的组织学检验性质的相关研究,都会变得非常重要。因为如果额叶系统中有显著的白质损伤,这可能会对H.M.神经心理学的相关发现产生影响,可能要重新回过头来去阐释那些研究发现。换言之,先前60年诸如科金这样的神经心理学家,他们对亨利的研究结果的解释,都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即他的病变局限于内侧额叶区域。而在亨利大脑的另一处所发现的新病变,或许会让他们那些关于内侧颞叶功能的所谓结论变得不那么可靠,使得所有的旧有数据都需要重新审核。

在科金将她的修订意见发给安内瑟时,她删掉了对额叶病变的所有叙述。在交给安内瑟的一份报告中,她解释道,“额叶病变既没有显现在原位扫描(大脑还在亨利的头骨里面时的核磁共振扫描),也没有出现在新鲜大脑的照片里。”另外,“任何有关的关注点,都有极高的误导性。”她随后又发了一封电子邮件,邮件显示,科金和她在麻省理工学院和麻省总医院的同事们相信,“除非是个绝妙的巧合,否则他所断言的眼眶前额损伤不可能是人为造成的。”这意味着那是在死后造成的,是在大脑的提取和后续处理过程中造成的。她又补充说,“马蒂诺(麻省总医院)的那些人和我都没有任何隐藏证据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