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与外(第4/4页)

有一个医生建议他去散散步,洗洗澡。有时候,在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会在酒肆里消磨一个晚上。但这对他没有多大帮助。他咒骂尔文,也咒骂自己。

有一天晚上,他很早就休息,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现在他常常这样。他觉得不舒服,又不安心。他想要沉思,他想要寻找慰藉,想要对自己说某一些话——一些好话,一些安慰人的,令人宽心的话,一些像“二二得四”那样直截了当、清清楚楚的话。没有东西进到心里来,可是,在一种几乎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中,他对自己咕噜了一些声音和音节。渐渐地,他的嘴唇形成了一些字句,而好几次,他对自己说出同一个短句,却没有觉察到它的意义——这句子是莫名其妙地在他心里成形的。他喃喃自语,好像那句话使他昏迷,好像他可以沿着它摸索,如同沿着护栏一般,向着在那环绕深渊的羊肠小道上躲避着他的睡眠走过去似的。

但是,突然间,当他说得大声一点儿的时候,他所喃喃的话语就穿透了他的意识。他知道这些字,那是:“是的,现在你在我之内!”他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知道这些字的意义——它们指的是那个土偶,而现在,在这个灰色的夜里,他已经准确无误地应验了尔文在那个怪异的日子所做的预言,他也知道当时他轻蔑地拿在手里的那个塑像,如今已经不再在他的外边,而是在他的里面了!“因在外者,亦即在内。”

他一跃而起,觉得好像全身都灌进了冰雪和火焰似的。世界在他的周围旋转,星辰都疯狂地瞪着他。他披上了衣服,点亮了灯,离开家,三更半夜跑到尔文那里去。在那里,他看到一道灯光,在他这么熟悉的书房窗口照耀。屋子的门没有上锁,每样东西似乎都在等待着他。他冲上楼去。他步履不稳地走进了尔文的书房,用颤抖的双手,在桌上支撑自己。尔文坐在灯旁,在柔和的灯光下沉思,微笑。

尔文亲切地站起来。“你来了。那好极了。”

“你一直等待着我吗?”弗烈德利克低声说道。

“你知道,自从你带着我的小礼物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等待你。我当时所说的事情发生了没有?”

“发生了,”弗烈德利克说,“那个偶像已经在我里面。我再也受不了啦。”

“我能帮助你吗?”尔文问。

“我不知道。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再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魔法的事吧!告诉我,要怎样那个偶像才能够再从我的里面出来。”

尔文把手放在他朋友的肩膀上,把他带到一把围椅那里,强迫他坐下去。然后,他恳切地跟弗烈德利克谈话,以一种几乎是手足般的腔调微笑着说:

那个偶像会再从你的里面出来的。信任我吧。也信任你自己。你已经学会了去相信它。现在学着去喜爱它吧!它在你里面,但它仍然是死的,它对你仍然是一个幻影。唤醒它,跟它讲话,问它问题吧!因为它就是你自己!不要再恨它,不要怕它,不要折磨它——你如何地折磨了这个可怜的偶像,它却是你自己呢!你如何地折磨了你自己啊!

“就是通往魔法的途径吗?”弗烈德利克问道。他深埋在椅子里,好像已经年迈似的。他的声音低沉。

“这就是那条途径,”尔文回答道,“也许你已经走了最难走的一步了。你由经验发现在外的能够变成在内。你已经超越了那一双相对物了。在你看来,那曾经像个地狱,要知道,朋友,那是天堂啊!因为等待着你的是天堂呢。看,这就是魔法:把内与外互换,不是用强迫的,也不是像你那样,在痛苦中完成,而是自由自在、自动自发地互换。召唤过去,召唤未来:两者都在你里边!到今天为止,你一直都是在内者的奴隶。学习去做它的主人吧。这就是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