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雅尔塔来的坏消息(第2/4页)

瓦列努哈混迹戏剧界二十年,可谓见多识广,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给糊涂油蒙住了。他无言以对,只说了一句不伦不类的老话:

“这绝不可能!”

里姆斯基的做法则不一样。他站起来,打开房门,大声喝令坐在凳子上的女通信员:

“除了邮递员,谁也不许放进来!”

他锁上门,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叠文件,开始仔细比对笔迹:一边是影印件上又粗又黑的左斜字体,另一边是斯乔帕批复文件的手迹和他那花哨的签名。瓦列努哈也趴到桌边来,把嘴里的热气呼到里姆斯基脸上。

“是他的笔迹,”财务部主任最后肯定道。

“他的笔迹,”瓦列努哈道,就像是他的回声。

院务部主任凝视着里姆斯基的脸,这张脸上发生的变化令他暗暗吃惊。本来就瘦的财务部主任现在似乎更瘦而衰老了。角质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失掉了素日的犀利,流露出不安,甚至是悲哀的神色。

瓦列努哈做出了一个人极度惊讶时的所有举动。他在办公室里疾走一圈;两次举起双臂,就像钉在十字架上;从长颈瓶里倒出一大杯发黄的水喝下去,最后发出一声浩叹: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里姆斯基眼望窗外,紧张思考。这位财务部主任处境艰难。他务必当场对这些非常现象作出平常解释。

财务部主任眯缝起眼睛,想象着斯乔帕身穿睡衣没穿靴子,今天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在莫斯科登上一架见所未见的超速飞机,然后他又想象斯乔帕只穿着短袜,也是上午十一点半左右,站在雅尔塔的机场上……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今天从家来电话的不是斯乔帕本人?不,正是斯乔帕!难道斯乔帕的声音他还听不出来!就算今天打电话的不是斯乔帕,那么至少在昨天晚上,傍晚时分,正是斯乔帕从自己办公室跑到这间办公室里,拿出这份混账合同,如此的轻率惹得他火冒三丈。怎么在剧院里连招呼也不打,就上火车上飞机走了呢?就算是昨晚坐飞机走,今天中午也到不了雅尔塔。也许能到?

“到雅尔塔是多少公里?”里姆斯基问。

满屋乱走的瓦列努哈停住脚步,嚷道:

“我想过!我想过!坐火车到塞瓦斯托波尔约有一千五百公里,到雅尔塔再加上八十公里。不过,坐飞机要近些。”

嗯……对呀……绝不可能坐火车。怎么办?坐歼击机去吗?谁能让光着脚的斯乔帕登上歼击机?为什么不能?也许他是飞到雅尔塔之后才脱掉靴子的?话又说回来,就是穿着靴子也不会让他坐歼击机的!这事跟歼击机没有关系。电报上写着,斯乔帕于上午十一时半到了刑侦处。他在莫斯科打电话时……且慢……里姆斯基记得自己当时看过表,表针的位置在十一点二十分。天哪!怎么会是这样?假定斯乔帕放下电话直奔机场,五分钟就到了那里(这也不可思议),那岂不是说,飞机立即升空后五分钟就飞行了一千多公里?照此计算,这架飞机的时速应该是一万二千公里以上!!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斯乔帕此刻不可能在雅尔塔。

还有什么?催眠术?把人抛掷于千里之外,世上哪有这样的催眠术!看来这不过是斯乔帕的幻觉,他以为自己到了雅尔塔!斯乔帕固然可能产生幻觉,难道雅尔塔刑侦处也会产生幻觉吗?!不会的,绝不会有这种事!……然而,他们怎么会从那边发来电报呢?

财务部主任的脸色确实吓人。这时,听见有人从外面转动把手要拉开门,女通信员在门外拼命叫喊:

“不行!不准进去!杀了我也不行!里面正在开会!”

里姆斯基尽量控制住自己,拿起电话,对总机说:

“接雅尔塔,紧急通话!”

“好主意!”瓦列努哈暗暗叫好。

跟雅尔塔通话没有成功。里姆斯基放下话筒说:

“线路坏了,好像故意作对。”

看来,线路损坏更使他的情绪一落千丈,他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又一手拿起话筒,用另一只手记录口授的电文:

“喂!发一份特急电报。杂耍剧院。对。雅尔塔刑侦处。对。‘今日约十一时半利霍杰耶夫曾在莫斯科与我通电话,句号。后未见其上班,电话寻人无果,句号。笔迹可确认,句号。对该演员正实行监视。财务主任里姆斯基。’”

“很好的主意!”瓦列努哈想,想到这里,脑中又闪过一念:“蠢主意!他不可能在雅尔塔!”

这时,里姆斯基已经把所有的来电和他自己的电报底稿理成一摞,装进一个信封,封好后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瓦列努哈,说:

“伊万·萨韦利耶维奇,你马上亲自送过去。让那边分析一下。”

“这才真是好主意!”瓦列努哈又想,并把信封放进自己的公文包。然后他抱着一线希望又拨了斯乔帕家的电话,听了听,高兴而神秘地眨眨眼睛,甚至做了个鬼脸。里姆斯基伸长了脖子。

“可以请沃兰德演员接电话吗?”瓦列努哈的声音甜滋滋的。

“他老很忙,”话筒里传来刺耳发颤的说话声,“您是谁?”

“剧院院务部主任瓦列努哈。”

“伊万·萨韦利耶维奇?”话筒里高兴地叫起来,“听到您的声音太高兴了!您身体好吗?”

“梅尔西[2],”瓦列努哈惊奇道,“您是哪一位?”

“我是他的助手,助手兼翻译科罗维约夫,”话筒里吱吱地说,“愿意为您效劳,最亲爱的伊万·萨韦利耶维奇!有事尽管吩咐我。您有事吗?”

“请问,斯捷潘·波格丹诺维奇·利霍杰耶夫这会儿在家吗?”

“哟,他不在!不在!”话筒里嚷道,“他走了。”

“上哪儿去了?”

“坐车到城外兜风去了。”

“怎……怎么?兜……兜风?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回来!”

“是吗……”瓦列努哈有些不知所措。“梅尔西。劳驾您转告沃兰德先生,他的表演安排在今晚第三套节目里。”

“遵命。一定一定,马上一定转告,”话筒里炒爆豆子似的说。

“那么,再见,”瓦列努哈说,他感到愕然。

“请接受我最良好最热忱的敬意和祝愿!祝您成功!祝您顺利!幸福美满!万事大吉!”话筒里说。

院务部主任放下电话,激动地嚷道:

“果不其然!我就说过!他压根儿没在雅尔塔,他是出城兜风去了!”

“哼,既然如此,”财务部主任脸都气白了,“这真是一种卑鄙行为,叫人说什么好!”

这时院务部主任突然跳起来大喊,吓得里姆斯基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