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雅尔塔来的坏消息(第3/4页)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在普希金诺[3]新开了一家羊肉馅饼铺,就叫‘雅尔塔’!全明白了!他是到那儿去了,灌足了黄汤,从那儿给我们拍电报!”

“这也太过分了,”里姆斯基道,他脸上肌肉发颤,眼中冒出怒火,“好嘛,他要为这次兜风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忽然打住,又有些犹豫地说:“可是,刑侦处怎么……”

“也是胡闹!都是他捣的鬼!”爱冲动的院务主任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包东西还送不送?”

“一定要送,”里姆斯基回答。

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走进来的……“又是她!”里姆斯基想道,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一阵郁闷。两位主任迎着女邮递员站了起来。

这封电报是:

“感谢确认身份速汇五百卢布刑侦处转我明日飞莫斯科利霍杰耶夫。”

“他疯了……”瓦列努哈有气无力地说。

里姆斯基转动钥匙打开了保险柜,从屉中取出钱,数了五百卢布,然后给电报局挂了电话。他把钱交给一个通信员,命他即去电汇。

“别这样,格里戈里·达尼洛维奇,”瓦列努哈道,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这钱你是白汇了。”

“钱会回来的,”里姆斯基低声说,“他要为这次野餐加倍偿还。”又指指瓦列努哈的皮包:“你快去吧,伊万·萨韦利耶维奇,别耽搁了。”

瓦列努哈拿起皮包,奔出办公室。

他下了楼,看见售票处排着很长的队。女售票员告诉他,加演海报一贴出去,买票的人就蜂拥而至,看样子一小时后就要客满。他让售票员保留了三十张包厢和池座的头等票。离开票房后,瓦列努哈摆脱了几个追索招待券的人,好不容易溜进自己办公室里取帽子,恰巧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瓦列努哈叫道。

“是伊万·萨韦利耶维奇吗?”话筒里一个鼻音很重的嗓门问道,这声音听起来讨厌极了。

“他不在剧院!”瓦列努哈喊声未落,对方就打断了他:

“别装傻了,伊万·萨韦利耶维奇,听我说。那些电报你哪儿也别送,也别给任何人看。”

“你是什么人?!”瓦列努哈吼道,“公民,停止这些把戏吧!很快就有人发现你的!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瓦列努哈,”可恶的嗓音说,“你听不懂俄语吗?叫你别送那些电报了。”

“好哇,你还没完!”院务主任怒吼起来,“你等着瞧!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他又威胁了几句便住了口,因为他觉得话筒里已经没有人在听了。

办公室里仿佛突然暗了下来。瓦列努哈奔了出去,随手砰地带上门,从剧院的边门快步走进了夏季花园。

院务主任精神亢奋,劲头十足。刚才那不要脸的家伙打来电话,更使他相信有个流氓团伙在搞恶作剧,而这些恶作剧都跟利霍杰耶夫的失踪有关。揭露歹徒的愿望使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奇怪的是,这愿望里还萌生出一种快乐的预感。当一个人向往成为公众瞩目的焦点,打算报告什么耸人听闻的大事时,往往会有这种感觉。

花园里扑面吹来一阵风,扬沙迷了他的眼睛,仿佛要拦住他的去路,在向他发出警告。二楼上的窗户一阵乒乓乱响,险些震掉了玻璃。槭树和椴树的树冠也在风中发出不安的喧鸣。天色暗下来,空气变得凉爽了。院务主任揉揉眼睛,看见一团发黄的雨云在莫斯科的低空缓缓移动。远方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瓦列努哈虽然行色匆忙,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一下公园的夏令厕所,他想顺道检查一下,修理工是否把那里的灯泡加上了网罩。

他经过小靶场,走进茂密的丁香树丛,那儿有一幢浅蓝色的厕所小屋。修理工倒还认真,已经把男厕的屋顶灯装上了铁丝罩。院务主任感到恼火的是厕所墙上的涂鸦。借着雷雨前幽暗的光线,他看见四壁都画满了铅笔和木炭的痕迹。

“太不像话了!……”院务主任刚开口,忽然听见背后有个猫打呼噜似的声音说:

“是您吗,伊万·萨韦利耶维奇?”

瓦列努哈哆嗦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矮胖子,他觉得那人的脸就像猫。

“就是我,”瓦列努哈冷冷地答道。

“我非常,非常高兴,”猫脸胖子尖声尖气地说,突然抡起胳膊给了他一记耳光,只打得院务主任的帽子飞进便坑不见了踪影。

胖子挥掌一击的瞬间,整个厕所里有亮光闪烁,空中响起了回应的雷声。亮光再次闪烁时,院务主任跟前又冒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瘦小,但双肩孔武有力,一只眼睛里长着白翳,赤发如火,嘴露獠牙。这家伙显然是左撇子,因为主任的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巴掌。空中再次响起回应的霹雳声,倾盆大雨便哗哗地浇在厕所的木板顶上。

“你们干吗,同……”被打蒙的院务主任悄声说,但马上想到“同志”一词不妥,不能称呼在公厕里袭击人的匪徒,于是改口道:“公……”但又觉得对方不配“公民”的称号。这时,不知匪徒中的哪一个给了他第三次可怕的打击,瓦列努哈的鼻血涌出来,溅到了托翁衫上。

“皮包里装的什么,你这寄生虫?”像猫的那一个尖叫道,“是电报吗?不是警告过你,叫你哪儿也别送吗?我问你,接到过警告吗?”

“接……接到过……”院务主任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你还要往外跑?把皮包给我,坏蛋!”第二个家伙齉声齉气地说,那声音和电话里听到的完全一样。他从瓦列努哈颤抖的手中一把夺过了皮包。

两个家伙架起院务主任的胳膊,把他拖出花园,顺着花园街飞奔而去。街上雷雨大作,雨水咆哮着冲进路面的下水孔,到处在鼓泡和汹涌,屋顶上的水从檐管两侧飞溅而下,大门底下奔泻着一股股泛着白沫的浊流。花园街上有生命的东西都被洗刷一空。没有人救得了伊万·萨韦利耶维奇。二匪徒在浊流和闪电中连蹦带跳,转眼间就把半死不活的他架到了三〇二号乙幢。他们窜进大门,看见那儿有两个光脚女人贴墙而立,都把鞋袜提在手里。他们又奔向六号门洞,把快要精神错乱的瓦列努哈拖上五楼,扔在了他很熟悉的斯乔帕家昏暗前室的地板上。

这时两个强盗忽然不见了,前室里走进来一位女郎,棕红色头发,全身一丝不挂,两眼闪着磷光。

瓦列努哈明白,他全部遭遇中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呻吟起来,闪到墙边。女郎走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瓦列努哈毛发竖起:他感到这双手掌比湿透了的托翁衫更加寒冽,就像冰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