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该动身了!该动身了!(第2/4页)

她拉着大师的手来到桌边。

“我可不敢相信,这一桌吃的不会马上钻进地里,或者从窗户里飞走,”大师道,他已完全平静下来。

“不会飞走的!”

这时窗外传来一个齉鼻儿的说话声:

“阖家平安啊!”

大师哆嗦了一下。玛格丽特早已习惯了不寻常之事,嚷道:

“这是阿扎泽洛!啊,这太妙了,太好了!”又悄声对大师说:“你看,他们没有丢下我们不管!”她奔去开门。

“你把衣服掩上!”大师在后面喊道。

“我才不管它呢,”玛格丽特回答,已经跑出了过道。

不一会儿,阿扎泽洛进屋向大师鞠躬问好,他那只盲眼珠闪闪有光。玛格丽特大声说:

“啊,我真高兴!一辈子没这么高兴过!不过,阿扎泽洛,请原谅,我光着身子!”

阿扎泽洛请对方不必介意,说他不但见过光身子的女人,甚至还见过剥光了皮的女人。他把一个黑缎子包裹放在火炉旁的角落里,高高兴兴坐到桌边来。

玛格丽特斟上一杯白兰地,阿扎泽洛欣然一口喝干。大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同时偷偷在桌子底下掐自己的左手。此法并不奏效,阿扎泽洛没有在空气中化去。其实这样做毫无必要。这个红头发矮人一点也不可怕,除了一只眼睛里有白翳,而这也是寻常之事,跟魔法没有关系。此外就是他的穿着不大一般,像是僧袍又像是斗篷,但仔细想想,偶尔也能碰到这种打扮的人。他喝白兰地也跟好好的人一样在行,不用下酒菜。倒是大师自己被酒弄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他思忖道:

“还是玛格丽特说得对!坐在我面前的人必定是魔鬼的使者。昨夜我自己就向伊万证明过,他在牧首塘遇到的正是撒旦。为何我又害怕这种想法,胡扯什么催眠家和幻觉呢!这跟催眠家有什么关系!”

他开始端详阿扎泽洛,确信对方的眼神不大自然,肚子里定有什么主意,只是没到火候不揭锅。“此人绝非平常拜访,而是负有使命来的,”大师在想。

他的观察力没有欺骗他。

阿扎泽洛喝完第三杯白兰地,毫无醉意,又开口道:

“嘿,见鬼,地下室倒挺舒服的!不过有一个问题:待在这地下室里能干什么呢?”

“我也这么说嘛,”大师笑起来答道。

“阿扎泽洛,您干吗要惹我心烦?”玛格丽特说。“凑合着过吧!”

“瞧您说的,”阿扎泽洛大声道,“我压根儿就没想惹您。我也说凑合着能过。噢!差点忘了,老爷命我向你们问好,并邀请二位去小游一次,当然,如果二位愿意的话。怎么样?”

玛格丽特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大师一下。

“非常乐意,”大师回答,仍在端详着对方。阿扎泽洛又说:

“我们希望,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也不会拒绝吧?”

“我是一定奉陪的,”玛格丽特答道,又碰碰大师的脚。

“太妙了!”阿扎泽洛高声说。“我就喜欢这样!快速解决问题!可不像上回在亚历山大花园那样。”

“嗐,别跟我提那回了,阿扎泽洛!当时是我糊涂。不过也不能过于责备我。谁能天天碰上鬼怪呀!”

“可不是嘛,”阿扎泽洛附和道,“要能天天碰上,那该多高兴呀!”

“我也喜欢快速,”玛格丽特兴奋地说,“高速度,赤裸裸,就像打驳壳枪,一枪完事!哎呀,他的枪法可真好,”玛格丽特对大师说,“把黑桃七的牌放在枕头下,任选一个点子……”她两眼炯炯发光,有些醉了。

“嗐,我又忘了,”阿扎泽洛一拍脑门叫起来,“真是累昏了头。老爷叫我带给您一件礼物,”他对大师说,“一瓶葡萄酒。请注意,这可是犹太总督喝的那种法隆葡萄酒。”

不待说,如此稀罕之物令大师和玛格丽特很感兴趣。阿扎泽洛从那块盖死人的黑缎子里拿出一个满是霉斑的瓦罐。他们闻了闻酒味,把它倒进玻璃杯里,举杯迎着窗外雷雨前逐渐昏暗的日光,透过酒液,眼中的一切都染成了血红色。

“为沃兰德的健康!”玛格丽特举杯高声祝道。

三人同时把嘴凑到杯沿,呷了一大口。突然,雷雨前的天光在大师眼中熄灭了,他喘不过气来,感到就要死了。同时他瞥见玛格丽特面如死灰,无助地朝他伸出双手,脑袋垂向桌面,接着身体慢慢瘫到地板上。

“你下了毒!”大师最后喊了一声。他想抓起桌上的刀子刺向阿扎泽洛,但他的手无力地从桌布上滑落,地下室里的所有东西变成了黑色,随即完全消失了。他仰面倒下时,碰到写字台的一角,划破了太阳穴。

两人被毒杀后,阿扎泽洛便开始行动。他首先飞出窗口,转眼就到了玛格丽特原先居住的那幢独院小楼里。素来一丝不苟的阿扎泽洛还要亲自检查一下,该做的事情是否切实做好了。结果他看到一切都已安排就绪。这时,那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女人神情忧郁地走出卧室,突然脸色发白,揪住自己的胸口,有气无力地喊道:“娜塔莎!来人……来啊!”没走到书房她就倒在了客厅的地上。

“都妥了,”阿扎泽洛自语道,转眼间又回到了中毒的情侣身边。玛格丽特伏在地上,脸埋在地毯里。阿扎泽洛轻舒铁臂,提洋娃娃似的将她翻转过来,面对面地凝视着她的脸。眼看中毒者的面容发生了变化。尽管风雨欲来,天色晦冥,也能清楚看见那女巫的斜视眼和凶残好斗的模样都在逐渐消失。死者又有了容光,脸色终于变得柔和了,她那龇牙咧嘴的样子不再狰狞可畏,而只是女性的一种痛苦神态。阿扎泽洛掰开她的洁白牙齿,仍将那毒酒滴进她的嘴里。玛格丽特长出一口气,不用阿扎泽洛帮扶,自己慢慢坐了起来,用细弱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阿扎泽洛,这是为什么?您把我怎么了?”

她看见躺在地上的大师,浑身一颤,小声说:

“真没想到……你这杀人犯!”

“不是,不是,”阿扎泽洛道,“他马上就会起来的。唉,您干吗这么急躁!”

红头发魔鬼的声音那样充满说服力,玛格丽特立即相信了他。她霍地站起来,感到浑身轻快有力,便帮助阿扎泽洛往大师口中倒酒。大师睁开眼,愀然不乐地望了望,仍旧恨恨地说:

“你下了毒……”

“唉!恩将仇报,通常如此,”阿扎泽洛道。“难道您瞎了不成?快些醒悟吧!”

大师站了起来,用明亮有神的目光环顾左右,问道:

“您搞这新花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该动身了,”阿扎泽洛回答。“大雷雨在轰鸣,你们听见吗?天在黑下来,马儿在刨蹄子,小院子在颤抖。跟地下室告别吧,快点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