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和灵魂(第4/9页)
灵魂对他说:“如果你非得把我从你身上赶走,就别让我走时不带着一颗心。世界是残酷的,让我带上你的心走吧。”
他头一歪,微微一笑。“那我怎么去爱我的爱人呢,要是我把心给了你?”他大声说道。
“别这样,行行好吧,”灵魂说,“把你的心给我,这世界太残酷了,我害怕。”
“我的心是我爱人的,”他回答,“你就别再纠缠了,快走吧。”
“难道我就不该爱吗?”灵魂问。
“你快走,我用不着你。”年轻的渔夫大声叫道,取出那把柄是绿毒蛇皮的小刀,把影子从他脚四边割开,那影子就站了起来,面对着他,看着他,竟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他蹑手蹑脚往后退着,一把将刀别回腰间,一股敬畏之情传遍全身。“你快走吧,”他喃喃地说着,“别再让我看到你的脸。”
“不,你我一定后会有期。”灵魂答道。它声音低沉,像从管中吹出似的,说时简直不见嘴唇动。
“怎么后会有期的?”年轻的渔夫大叫,“你该不会跟着我到大海深处去吧?”
“一年一度,我会来到这地方叫你,”灵魂说,“你也许用得着我。”
“我怎么会用得着你?”年轻的渔夫嚷道,“但随你的便吧。”说着他一头扎进水中,半人鱼的海神便吹起螺号,小美人鱼也浮上来迎接他,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嘴唇。
灵魂孤零零地站在海滩上看着他们。等他们沉入海中后,它一路哭着穿过沼泽地走了。
一年过后灵魂来到海边,叫唤着年轻的渔夫,他便从海中浮出来,说:“你干吗叫我?”
灵魂回答道:“靠近点,这样我好跟你说话,因为我看到了奇妙的东西。”
他就进前来,斜卧在浅水中,手支着头听它讲。
灵魂对他说:“离开你之后,我便一路向东走去。来自东方的一切都充满智慧。我走了六天,第七天早晨到了一处山下,那里属于鞑靼人的地盘。我在一棵柽柳的树荫下坐下来避开毒日头。地是干的,热得烫人。平原上人来来往往,像许多苍蝇在擦亮的铜盘上爬着。
“中午时分从平平的地边儿上升起一团红色的尘土。那些鞑靼人一看,便张弓搭箭,跳上他们的小马驹冲了过去。妇女们尖叫着逃进大篷车里,躲在毛帘子背后。
“黄昏时鞑靼人回来,可是人少了五个,就是回来的也有不少负伤挂彩。他们给车套上马,急匆匆地离开了。三条胡狼从洞中出来,望着他们离去,之后便仰头张鼻在空中嗅了一阵,朝相反的方向颠颠颠跑开了。
“月亮出来时我看到平原上燃起一堆篝火,就走了过去。一班商人正围着篝火坐在毡垫上。他们的骆驼就系在身后的木桩上,伺候他们的黑奴正在沙地上搭皮帐篷,用仙人掌圈起高高的围墙。
“我走近他们时,商人中的首领站起身拔出刀来,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在自己国家是个王子,正从鞑靼人那边逃出来,那些人要把我抓去当奴隶。那首领听了微微一笑,叫我看长长的竹竿上挂着的五个人头。
“接着他问我谁是上帝的先知,我回答是默罕默德。
“他一听到这假先知的名字,便鞠了一躬,握住我的手叫我坐在他边上。一个黑奴用木盆为我端来了一些马奶子,还有一块烤羊肉。
“天一亮我们便动身上路。我骑着一头红毛骆驼跟在首领旁边,有个开路的手执长枪跑在我们前头。武装护卫走在两边,骡子驮着货品在后面跟着。整个商队有四十头骆驼,骡子的数目有这两倍。
“我们从鞑靼人的地界进到诅咒月亮的人的国度,看到白岩石上有半狮半鹰的怪兽在看守他们的黄金,洞穴中睡着满身鳞甲的龙。走过那些山时我们都屏住呼吸,怕雪崩下来把我们埋了,每个人眼睛上都扎条纱巾。我们穿过山谷时,有小矮人躲在树洞里用箭射我们,夜晚就听到野人的击鼓声。过猴塔时我们在猴子面前摆了水果,它们就不来伤害我们。过蛇塔时我们用铜碗给蛇喝热牛奶,它们就放我们过去了。一路上我们有三次来到奥克苏斯河边,用吹满气的大皮囊绑在木筏上渡河。河马怒冲冲地逼过来,要把我们撞死。骆驼看到河马吓得直哆嗦。
“每过一个城,那里的头领都要收一笔税,但就是不让我们入他们的城门。他们从城墙上扔面包给我们,还有蜜烤的玉米饼和精面粉做的枣子馅饼。每一百篮东西我们要用一颗琥珀珠子跟他们换。
“住在乡村里的人看我们来了,便往井里投毒后自己跑到山顶上。一路上跟我们打过仗的有马加代人,这些人生下来时是老人,一年年越活越年轻,到死的时候就成了小孩子;有拉克托人,他们说自己是老虎的孩子,浑身上下涂成黄一条黑一条的;有奥兰托人,他们人死了就埋在树顶上,活着就住在黑黑的洞里,生怕太阳,他们的神,把他们杀了;有克里米尼安人,他们崇拜一条鳄鱼,给那鳄鱼戴绿玻璃耳环,喂牛油和鲜鸡;有阿加中拜人,他们长着一张狗脸;有西班人,他们脚像马蹄,跑起来比马还快。我们这一班人,有三分之一战死了,有三分之一饿死了。剩下的那些悄悄地在怪我,说是我给他们带来了厄运。我就从石头下抓来一条有角的毒蛇让它咬我。他们看到我叫蛇咬了后还安然无恙,就怕了。
“第四个月我们到了伊勒尔城。到城外小树林时正是夜晚,天气闷热,因为那时月亮正行在天蝎座处。我们从树上摘下熟的石榴,打开来喝甜甜的石榴汁。然后就躺在毡垫上等天亮。
“天亮时我们起身去敲城门。那门是红铜造的,上面雕着海龙和有翼的飞龙。卫兵从城垛上望下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商队的翻译回答说我们是从叙利亚来的生意人,带着好多商品。他们要了我们几个人作人质,告诉我们正午时分会开门放行,叫我们等时间到。
“到了正午他们就开了城门,我们进得城来,见到民众从家中蜂拥而出,来看我们,一个通告人用只螺号满城呼叫着传消息。我们站在市场上,黑奴们解下一捆捆花布,打开一个个雕花的枫木箱。等他们打点停当,商人们便摆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货品,有埃及来的蜡麻布、埃塞俄比亚的印花麻布,有黎巴嫩苏尔港的紫海绵、赛达的蓝帷幔,还有凉冰冰的琥珀杯、精美的玻璃器皿和珍奇的陶器。一处房顶上有一班妇女在看着我们,当中有一个戴了副镀金的皮面具。
“第一天是僧侣们过来同我们交易,第二天是贵族,第三天来的是手艺人和奴隶。这是他们跟来这城里的商人做生意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