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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儿开始,”她说,“到这儿。”

最后,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陷入了沉思。神父把猎人们发现的事情告诉了萨姆纳,看他是什么反应。

“按我的理解来看,他们发现尸体的地方离发现你的地方也不是特别远,”他说,“所以我猜你可能会认识那些死去的人。我猜那是你原来船上的伙伴吧?”

萨姆纳正坐在炉子旁边削着一块浮木,听到神父说到这里,他揉揉鼻子,点头表示同意。

神父问道:“你是在他们死后才离开那里的吗?”

“那时只有因纽特人死了。”

“你没想过回到那里去吗?”

“我早知道他们会在暴风雪里冻死。”

“但是却没有冻死你。”

“我得说,它用了一切手段想杀死我。”

“那又是谁杀死了因纽特人?”

“一个叫亨利·达拉克斯的鱼叉手。”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他要他们的雪橇。他想逃跑。”

这事是如此离奇,神父不禁皱起了眉头,又摇摇头。他拿起烟斗,往里面填烟草。

当他做这些事时,他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萨姆纳看着他。木炭在他们旁边的炉子里烧得噼啪作响。

“他肯定是往北边去了,”神父停顿了一下说,“北边巴芬岛部落有自己的立法。如果他落到他们手里,我们是永远无法再找到他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他可能会死,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卖了雪橇以求得庇护所,然后等待明年春天的来临。”

萨姆纳点点头。窗玻璃上映照的光线已经变暗了,蜡烛那幽灵一样闪烁的烛光映在玻璃上。他的视线投向窗外雪屋的白色屋顶,一直到远处黑色的高山。他想到亨利·达拉克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禁为之打了个冷战。

萨姆纳点点头。

神父站了起来,从门边橱柜里拿下一瓶白兰地,倒了两杯酒。

“你叫什么名字?”

萨姆纳目光尖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削自己的木头。

“反正不是亨利·达拉克斯。”他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

“萨姆纳。帕特里克·萨姆纳,来自卡斯尔巴[1]”。

“原来是梅奥人。”神父轻松地说。

“嗯,”他说,“很久以前是。”

“那么你的故事呢,帕特里克?”

“我没什么可说的。”

“来,说说嘛,”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萨姆纳摇摇头。

“不包括我。”他说。

每个星期天,神父在小屋的主居室里展开圣餐仪式。他会把桌子推到房间的一侧,桌面上的书籍和纸张也清理干净,铺上亚麻桌布,放上一个十字架、在黄铜烛台上放上两支蜡烛。安娜和她的兄弟也经常参加,有时候也有四五个从营地赶来的人领圣餐。萨姆纳表现得好像个祭坛侍者一样。他点燃蜡烛,再把它们吹灭。用布擦拭圣杯的边缘以保持它的清洁。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会阅读教义。他内心深处觉得这些都毫无意义。这群野蛮人和神父就好像马戏团里的狮子和驯兽师。但是每周一次的话,他觉得倒也容易对付过去,总比没完没了的争论要好。他无法想象因纽特人怎么看待布道。他们的确是站在那里。只要需要他们跪下,他们就跪下,甚至尽其可能地唱好赞美诗。他觉得,因纽特人一定是在这种形式里发现了一种秘密的乐趣,等于在这个无聊沉闷的冬天里,给自己找了某种来自异国的乐子。他想象着他们回到雪屋后就会放声大笑,嘲笑神父的严肃,以及欢乐地模仿他那毫无意义的、装腔作势的腔调。

某个星期天,在做完圣餐仪式后,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抽着烟斗,用马克杯小啜甜茶。安娜告诉神父,从营地来了个因纽特女人。这女人抱着个生病的婴儿,想找他要些药。神父听后点点头,走进储物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甘汞药片。他给女人两粒白色的药片,嘱咐她把药片分成两半,每个早上服用一半,并且要记得给婴儿保暖。萨姆纳像往常一样坐在炉子旁的位置上观察着,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神父走开后,他站起来走向因纽特女人。他打了个手势,表示让他看看孩子的情况。女人跟安娜说了些什么,安娜回答了之后,她把孩子交给了萨姆纳。孩子的眼圈发黑,眼窝深陷,手脚冰冷。萨姆纳捏了捏孩子的脸颊,孩子并没有哭闹。他把孩子还给母亲,然后走到炉子后面,从锌桶里取出一块小小的木炭。他用鞋跟碾碎它,并舔了舔食指指尖,蘸取一些黑色粉末,接着撬开婴儿的嘴巴,涂在婴儿的舌头上,再灌进一茶匙水。孩子脸红了,咳嗽着,然后吞了下去。萨姆纳又从桶里拿出更大的一块木炭,交给了安娜。

“告诉她,要像我刚才那样做,”他说,“每天喂四次,其间尽量给孩子多喝水。”

“那个白色的药片也要吃吗?”她问。

萨姆纳摇摇头。

“让她把药片扔了吧,”他说,“那东西会让病情加重的。”

安娜皱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告诉她,我是个巫师,”萨姆纳说,“告诉她我比神父知道的要多得多。”

安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摇摇头。

她说:“我不能告诉她这些话。”

“那你让她自己选。药片或者木炭。随她的便。”

他转身走开,拿出小刀又开始削木头了。但安娜想再问他些什么的时候,他挥手让她走开。

一周以后,那两个救了萨姆纳的因纽特猎人回来了。他们的名字叫乌尔冈和梅诺克。两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但却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男孩子气十足。他们身上的棉袄又旧又破,臃肿的熊皮裤子上沾着一块块的海豹油渍和烟草汁。他们一到这里,就安顿好了狗,然后向安娜和她的兄弟问好。之后他们把神父拉到一边,说想让萨姆纳参加他们下一次的狩猎活动。

“他们并不需要你去狩猎,”神父稍后告诉萨姆纳,“他们只是想让你跟他们待在那里。因为他们觉得你有种魔力,可以吸引动物走向你。”

“那我要跟他们去多久?”

神父走到外面去找他们确认。

“他们说一周,”他说,“他们会给你一套新的毛皮衣服,还会分给你一份猎物。”

“告诉他们我可以去。”萨姆纳说。

神父点点头。

“他们都是善良的小伙子,但是粗鄙,也比较原始,甚至连一个简单的英语词都不会说。”他说,“你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可以做一个文明的典范。”

萨姆纳看着他笑了起来。

“我可做不了你说的什么典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