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9页)

“有钱做他的生活费吗?”

“有的。卡洛先生那里有。”

“告诉卡洛,叫他一个礼拜付七先令。我认识一个叫戴尔的。戴尔!”

“回答!”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先生?这是莫菲尔兹的皇家伯利恒精神病医院。我们会把你治好的,先生,否则不是你小命不保,就是我们小命不保。他为何穿着一件束衣?”

“先生,一名看护帮他脱衣服的时候,被他踢了一脚。”

“哪位看护?”

“奥康纳先生。”

“奥康纳先生惹他了吗?”

“没有,先生。”

“很好。我们明天开始治疗。戴尔,我们先让你开口说话。你可真顽皮,而且还这么固执。谁在尖叫?”

“我想是斯玛特,先生。”

“他为何要叫?”

“我不知道。”

“呃,那我们去看看他。”

“可是这位呢,先生,要给他戴上镣铐吗?”

“戴上脚镣就好了。等我们进一步了解他,到时候再理会。”

“戴尔!”

“回答!”

“不,不要踢他。他还是个基督徒呢。你喜欢你的新家吗,小子?你会说话了吗?”

“会说一点儿,先生。”

“意味着什么?”

“先生?”

“他都说了些什么?”

“尽是些疯言疯语,先生。”

“你要是听到他说话,就拿笔记下来,要是没有用笔记下来,那就记在脑海里。”

“好的。”

“他喜欢脚镣吗?”

“倒也没抱怨。”

“他今天要下水。”

“是的,先生。”

“他会吐的。”

“是的,先生,我们要给他放血吗?”

“看护!”

“先生?”

“让他坐在床上。他吃东西了吗?”

“我们把食物放进他的嘴里,先生。可他总是不吞下去。”

“戴尔,如果你不好好对待你的食物,我会让瓦格纳用一个树枝将食物捅进你的食道。哼,到时就像喂法国的鹅一样。他喜欢水吗?”

“他尖叫了。”

“因为怕冷吗?”

“是的,先生。”

“只是尖叫吗?说话了吗?”

“说了一个名字,先生。”

“什么名字?”

“我想应该是玛丽亚,要不就是玛丽。”

“很好。告诉我们,戴尔。谁是玛丽亚?是你妻子,还是妹妹?要不是妓女?”

“说不定他是个天主教徒。先生,如果你愿意,我或许可以让他说话。”

“不,瓦格纳先生。不是这样的,现在是文明时代。自然和哲学是我们的导师。”

“呜——嗷——呜——嗷——呜——”

“塞住他的嘴。”

“我叫亚当,给你带来了一些饮料。别洒出来了。是牛奶来的,新鲜的牛奶。你要是有钱,在这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要是乖乖的,我就把你的脚镣解开,你还可以去走廊外面。我在这里待了三百二十天,三百一十九个晚上了。只有这个世界变得理智了,我才会自由。朋友,他们比我们更加疯癫,不过你千万别跟他们说,他们想听什么就说什么。那些人很脆弱。喝吧,身体强壮了才有资格当疯子。”

“戴尔!”

“回答!”

“你今天要跟我们说话吗?”

“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

“他说他要说话。”

“不要。”

“你今天不会嚎叫吧?”

“不会。”

“先生,狗才会嚎叫。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我不记得了。”

“记下来,瓦格纳。疯子是非常狡猾的动物。我敢打赌,这些伤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你口中的那个玛丽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他撒起慌都不用打草稿。想来你了解自己的家人吧?”

“他们都死了。”

“你的朋友呢?疯子也会有朋友的吧。”

“我一个都没有。”

“戴尔!你想获得自由吗?想去走廊吗?”

“是的,先生。”

“那你愿意为自由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有呢,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

“用不着一切,先生。这样回答太疯狂了。哈!我们带他去那儿,瓦格纳。病人有礼貌吗?抱怨吗?”

“有人比他更糟糕。”

“那就再看看吧。再等一个月。如果他表现不错,就把他的脚镣拿掉。确保在他的床上铺上新麦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臭的东西。我的狗怕是也不想待在这里。”

“亚当。我想我肯定会死在这里。”

“很多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

“那些没有死的人都活过来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要与人为敌。”

“这就够了吗?”

“我会想象自己去了很远的地方。在脑海里,我会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跟我喜欢的人说话。”

“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唱歌,不知道昨晚还是昨天白天。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看护是晚上带她们进来的,她们是来慰问看护的。”

“这里有疯女人吗?”

“她们被单独关在别的地方。有时候你能看到她们,或者听见她们的声音。”

“亚当?你到这里多久了?”

“三百五十九晚三百六十天。”

“戴尔!”

“先生?”

“希望你的头上起水泡。”

“求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

“头上长水泡是很痛的。”

“好了,要是没有一点点不舒服,你是不会好的。”

“求你不要这样。”

“我觉得你是不想康复了。”

“我想啊。”

“我认为你不想。”

“我想,先生。”

“那我就让你的头起水泡。我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对吗,瓦格纳?”

“是的,先生,完全正确。”

1768年万圣节那天,詹姆斯·戴尔的脚镣被解除了。虽然他现在可以在走廊里进进出出,但他仍然待在自己的单间里。除非亚当带他出去,将他介绍给其他伙伴:克伦威尔、佩里克莱。六个旧约的先知正和一个卖啤酒的、一个提着一篮子贝壳的男孩、一个提着一篮子橘子的女孩讨价还价。奥康纳是看护,他记得詹姆斯,用棍子的一头戳他的胸膛,把他戳翻在地,然后就没兴趣了。

一个脑子糊里糊涂的卫理公会教徒正在手舞足蹈地布道,还要驱赶一群恼人的蜜蜂。其他的病友要么坐着,要么躺着,要么站着。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的穿着杂色的衣服,有的裹着毯子。他们或是挠着伤口,或是以脚踝为支点摇摆着。有人在呻吟,有人流口水,有人哭泣。一个秃头的裁缝站在那名卫理公会教徒的脚旁,对着空气比画着,像是裁剪衣服。噪杂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活像教堂里来了一群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