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3页)

“你绝对不能这样做,”霍拉斯说,“伊索姆,往前开。”

“别开;等一下,”女人说,“我们会遇上认识你的人的。还会经过那边广场的。”

“胡说八道,”霍拉斯说,“开呀,伊索姆。”

“那你下车去等着,”她说,“他可以马上开回来的。”

“你不能这么做,”霍拉斯说,“老天爷,我——往前开呀,伊索姆!”

“你最好别这样。”女人说。她在座位上倒身靠去。但她马上又俯身向前。“听我说。你一直待我很好。你是一番好意,不过——”

“你认为我这个律师不够格,是这个意思吗?”

“我想我只有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啦。斗是没有用的。”

“要是你这么想的话,当然没有用。不过你并不这么想。要不然你就会叫伊索姆开车送你去火车站的。对不对?”她正低头看着孩子,心烦意乱地拾掇着毯子去裹住他的脸。“你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我明天一清早就过来。”他们驶过监狱——那是座被一道道淡淡的光亮无情地切割的方形建筑。只有楼中间那扇装着纵横交叉的细铁条的窗子比较宽大,可以称为窗户。那个黑人杀人犯就靠在这窗口;窗下沿着栅栏有一排戴着帽子或没戴帽子的脑袋和因劳动而变得宽厚的肩膀,交融混合的歌声深沉而忧伤地歌唱着天国和人的疲惫,逐渐增强,溶入那温柔而深不可测的暮色。“好了,你完全不必发愁。人人都知道李没干那件事。”

他们来到旅馆,停了车,有些推销员正坐在人行道边的椅子里倾听歌声。“我必须——”女人说。霍拉斯下了车,抓住了打开的车门。她还是坐着不动。“听着。我得告诉——”

“好吧,”霍拉斯说,伸出一只手,“我明白了。我明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他扶着她走下汽车。他们走进旅馆,推销员们转过头来看她的大腿,接着他们走向账台。歌声追随着他们,但由于墙壁和灯光的关系变得微弱了。

女人抱着孩子静静地站在一边,等霍拉斯办好手续。

“听我说。”她说。茶房拿着房门钥匙朝楼梯走去。霍拉斯扶着她的胳臂,把她转向那个方向。“我得告诉你。”她说。

“明天早晨再谈吧,”他说,“我一大早就来。”他说,领她朝楼梯走去。但她仍然逗留着不肯迈步,只顾望着他;然后她转身面对着他,把胳臂松开。

“那么好吧。”她说。她用平稳的口气低声说,面孔微微俯向孩子:“我们没有什么钱。我现在就告诉你。最后一批货,金鱼眼没有——”

“是的,是的,”霍拉斯说,“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谈这个问题。我会在你吃罢早饭的时候来。晚安。”他回到汽车边,又进入歌声的氛围。“回家吧,伊索姆。”他说。他们调转汽车,又驶过监狱、那个靠在铁窗上的身影和排在栅栏边的那些脑袋。投射在装有铁栅和窄小窗孔的墙上的天堂树斑驳的阴影在几乎无风的情况下可怖地颤抖跳动起来;深沉而忧伤的歌声掉在了后面。汽车继续向前行驶,平稳而迅捷,经过了那条狭窄的街道,“到了,”霍拉斯说,“你要上哪儿——”伊索姆猛地刹住汽车。

“娜西莎小姐说要送你回那边的家去。”他说。

“噢,是吗?”霍拉斯说,“她对我真好。你可以告诉她我改变了她的主意。”

伊索姆倒了车,拐进那条窄街,然后开进两旁长着柏树的车道,车灯的灯光朝前射进那未经修剪的大树下的通道,仿佛进入了大海最为深邃的黑暗深处,仿佛处身在连光亮都不能增添色彩的离群索居的直僵僵地站着的憧憧鬼影之中。汽车在大门口停下,霍拉斯下了车。“你可以告诉她,我离家出走不是来投奔她的,”他说,“这话你记得住吗?”